他更深知,市场对何言超个人的信任和期待,是无法用数学模型量化计算的。真正上市时,华星索尼的市值一举超越索尼本体,也绝非不可能。
高盛给出的五十亿美元估值,让很多人喜出望外,但不包括何言超。
五十亿很多吗?确实多!
对于1985年的任何人而言,这都是个天文数字。但他又不打算套现离场,华星索尼市值高低,对他而言只会影响那个没多大意义的“个人总资产”数值。
赶超索尼本部?不存在的!至少89年之前不可能。
今年9月,《广场协议》一签署,日元就会被迫大幅升值。随之而来的,是一场人类经济史上空前的,甚至很可能绝后的资产泡沫狂欢。
索尼本部,作为日本的旗舰企业之一,其市值将搭乘这枚泡沫火箭,一飞冲天。在泡沫巅峰的1989年,索尼的市值将膨胀到超过两千亿美元!涨幅超过三十倍!
而这,仅仅是日本整体疯狂的一个缩影——到1989年,日本股市总市值将飙升至约4.4万亿美元,占据了全球股市总市值的45%!而同期,日本的GDP仅占全球的15%。
更荒谬的是其地价,日本国土面积仅相当于美国一个州,但其地价总值峰值时,竟然是美国的4倍!
你就说这泡沫是有多离谱!就这么离谱到堪称魔幻的数据。整个日本,上至大藏省官僚、经济学者,下至普通上班族、家庭主妇,愣是几乎没人站出来大声疾呼“这是泡沫!这不可持续!”。
整个社会集体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催眠状态,他们沉迷于一种“这次不一样”的宏大叙事与自我说服之中。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经过战后几十年奇迹般的高速增长,日本在制造业、电子产品、汽车等领域确实全面超越美国,民族自信心膨胀到了顶峰。
许多人真心地,或者说狂热地相信,日本已经发展出了一套优于西方自由市场,独一无二的“日本模式”,这种模式能够摆脱经济周期的桎梏,实现永续繁荣。
在日本的文化和历史语境中,土地被赋予了超越其使用价值的神圣性,被认为是最安全、最保值的资产。
“土地价格永远不会下跌”成了不容置疑的社会共识,甚至可以说是信仰。
这个信仰使得他们理直气壮地认为,以美国的地价作为参照物本身就是错误的——日本的土地凝聚了历史、文化和族群认同,理应更贵!
加上日本人特别擅长包装和讲述故事,将这种异常合理化、理论化,以上种种说法竟搞得全球投资者都相信了“日本神话”,资本疯狂涌入日本市场,进一步推高了资产价格。
而这种国际性的狂热追捧,反馈回国内,又让日本人更加确信自己的成功是真实的、可持续的,循环自证了属于是。
就像前文提到过的那样,这种全国上下集体性的不清醒,是日本最大的破绽。
即便如此,拥有强大工业和科技底蕴的日本,经济也不至于在泡沫破灭后陷入长达“失去的几十年”。真正将日本推入漫长通缩和停滞深渊的,是泡沫破灭后一连串致命的政策错误。
在《广场协议》签署后,日本已经错了一次。而在泡沫破灭后,他们又错了,而且错得更加离谱。
日本当局最初严重低估了危机的严重性,认为是短期调整,于是犯下了一系列关键性的应对错误:
拖延和不彻底的金融救助:政府没有及时、果断地清理银行系统的巨额坏账,反而采取了“捂盖子”的态度,允许大量“僵尸银行”和“僵尸企业”依靠持续输血般的贷款维持,继续存在。这极大地挤占了宝贵的社会信贷资源,使得新鲜血液无法流向有活力的新企业和创新领域,严重拖累了整体生产效率和产业升级。
紧缩的财政政策:在最需要政府扩大支出、通过财政政策来弥补私人部门需求巨大缺口的时候,日本政府却在1997年错误地提高了消费税,试图减少政府债务,结果将刚刚有微弱起色的经济再次拖入衰退,扼杀了复苏的可能。
货币政策犹豫不决:日本银行在应对通货紧缩方面行动迟缓,畏首畏尾,很长一段时间里力度远远不够,直到多年后迫不得已才推出了大规模量化宽松政策,但已错失最佳时机。
这些政策失误,叠加泡沫破灭本身的影响,造成了灾难性的后果。资产价格暴跌,但企业和家庭欠银行的巨额债务却依然存在。整个社会的资产负债表从巨额的账面盈余,瞬间变为技术上的资不抵债。
此时,微观个体的理性行为导致了宏观上的灾难。企业的经营目标从泡沫时期的“利润最大化”急剧转变为“负债最小化”。
他们不再借钱投资、不再扩大生产、不再给员工加薪,而是将所有赚来的现金流都用于默默地偿还债务,拼命修复自己破产的资产负债表。
对一个单一企业来说,这是最理性、最自救的选择。但当所有企业同时、集体地这样做时,就导致了一场灾难性的宏观结果——
整个经济体出现了巨大的“需求缺口”。没有人借钱,没有人投资,没有人消费。
即便央行将利率降到零,也无法刺激借贷和投资,因为企业根本不想借钱,他们只想还钱。这就是著名的“流动性陷阱”。
因此,日本经济陷入了一个长期的、自我强化通缩恶性循环:需求不足->物价下跌->企业利润减少->实际债务负担加重->更加努力地还债->需求进一步萎缩。
周而复始,难以挣脱,于是日本失去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