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生…”关嘉慧浓重的哭腔,“我…我在殡仪馆…我受不了了…那个感觉太可怕了…我做不来…我不要演阿悦了…我真的演不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小会儿。关嘉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然后,何言超的声音清晰地传来,语气依旧波澜不惊:
“可以。我马上通知下去,换蓝洁盈。”
没有安慰,没有鼓励,没有询问原因,甚至几乎没有犹豫。
关嘉慧瞬间如坠冰窟。何言超那句“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的名言,她早有听闻。
换蓝洁盈,那个被何言超点名磨砺的“靓绝五台山”?
一旦换掉,她关嘉慧怕是再也没有机会独挑大梁了,只会沦为又一个空有美貌、不堪大用的花瓶!
她之前所有的努力,在《门徒》里咬牙硬撑的付出,为了“配得上他”而拼命钻研的日日夜夜,都将付诸东流!
愤怒和不甘猛地窜上心头!凭什么?!凭什么这样逼我!老娘不钓你这个金龟婿了不行吗?!离开你星河,我关嘉慧难道就活不下去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关嘉慧脑海里就不受控制地闪现出一年前的画面:
她17岁生日那天,何言超元朗那栋别墅里。
没有奢华的派对,只有简单的参观,简单的饭菜,和一个小小的、只够两个人吃的生日蛋糕。
那一刻的温暖和心动,是真实的。那一刻的何言超,不是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商业巨子,只是一个肯为她下厨、为她点蜡烛的男人。
关嘉慧一直以来都明白:何言超根本不在乎她关嘉慧能不能爬上他的床,也不在乎她能不能拿影后,他不缺那几分添彩。
他从一开始,在银河会客室点破她所有小心思的那一刻起,就只是想“改变”她。
他仿佛拿着命运的剧本,一眼就看穿了她可能沉溺于虚荣浮华,最终落得一场空的结局。
而现在,是她自己,在这条被“安排”的路上,不知不觉间已经陷进去了。
她不再仅仅是钓金龟婿,她渴望他的认可,渴望配得上他。
“何生!”关嘉慧几乎是尖叫出声,“对不起!刚才是我太冲动了!我不放弃!我收回刚才的话!”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判断她的诚意。
“何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关嘉慧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平稳下来。
“体验生活,直面恐惧,这是阿悦这个角色必经的过程,也是我作为演员必须跨过去的坎。我会坚持下去,一定会演好阿悦!”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了许多:“我…我不会再想着爬你的床了。谢谢你,何生,谢谢你在我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
电话那头传来何言超一声低低的轻笑:
“跟我玩欲擒故纵呢?关小姐。想让我觉得你幡然醒悟、自立自强了,然后主动来追你?想得很好,下次别想了。”
被瞬间戳穿小心思,关嘉慧的脸“腾”地红了。她几乎是本能地跺了跺脚,对着电话娇嗔道:“何言超!你就不能让我得逞一次吗?!”
回应她的是电话被挂断的忙音。
听着那“嘟嘟”声,关嘉慧也放下了电话。回到殡仪馆冰冷的走廊里,又气又笑,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但眼神却前所未有地坚定。
她用力抹了把脸,深吸一口带着消毒水味的空气,转身,再次推开了准备间的门。
“陈师傅,对不起,刚才失态了。我们继续吧,请您多指导。”
接下来的日子,关嘉慧强迫自己留了下来。她依然无法抑制生理上的排斥,但她不再逃避。
她站在陈师傅身边,仔细观察他每一个轻柔动作,倾听他讲述不同遗体的处理要点,感受那份对死者的尊重。
她跟着陈师傅,旁观一场场无声的告别。她看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撕心裂肺,看到年幼的孩子对着水晶棺叫“爸爸”……
剧本中阿悦所经历的一幕幕,在她眼前真实上演。于关嘉慧而言,死亡不再只是冰冷的概念。
她开始理解陈师傅那份平静从何而来——那不是麻木,而是在无数次直面生命终点后,沉淀出的释然和责任感。
入殓师,是在生命落幕的最后一刻,为逝者保留最后的体面,给予生者告别的勇气与慰藉。
当关嘉慧再次戴上手套,尝试着用毛巾为老奶奶清洁时,她的手不再颤抖。
那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只想着钓金龟婿关嘉慧。她感觉自己的一部分,正悄然与剧本里阿悦,重合在了一起。
蜕变,在无声的坚持与真实的感悟中,悄然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