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的阳光似乎永远不知疲倦,慷慨地洒落在洛杉矶近郊的玫瑰园小区。
周六上午,马修家宽敞明亮的客厅里,弥漫着咖啡的香气和周末特有的慵懒氛围。
男主人马修·安德森,一位典型的硅谷精英,此刻他穿着舒适的纯棉T恤和卡其裤,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处理一些未竟的工作邮件,眉头微蹙,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他是附近一家高科技公司的工程师,逻辑严谨,崇尚技术,对叙事结构精巧、概念新颖的电影情有独钟。
女主人丽莎·安德森,是本地一家医院的消化科医生,干练而优雅。
她穿着简单的家居服,正收拾着早餐的餐具,偶尔抬眼看看墙上的挂钟。
她的工作压力巨大,看电影是她为数不多的、能够彻底放松神经的娱乐方式。
他们十三岁的儿子,小马修,则早已按捺不住周末的兴奋,穿着一件印有《星球大战》图案的T恤,在客厅和走廊之间跑来跑去,时不时催促着:“爸爸,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再晚好位置都被挑光了!”
对于安德森一家来说,周末举家前往电影院,不仅仅是一次消费,更像是一个雷打不动的家庭仪式,是忙碌一周后,维系亲情、共享轻松时光的重要纽带。
终于,马修合上了电脑,丽莎也收拾停当。
一家三口驱车来到附近一家规模颇大、拥有十几个放映厅的AMC影院。
影院门口人头攒动,巨大的电子排片表和琳琅满目的海报墙,构成了一个充满诱惑的微型娱乐世界。
《黑客帝国》那经典的绿色数字雨海报依旧醒目,但它已是上映数月的“老片”,一家三口早在首周就已贡献过票房,并被其颠覆性的视觉概念和哲学思辨深深震撼过。
新上映的《鬼屋》还不错,是迪士尼的合家欢喜剧,但看起来低幼了些。
《八毫米》是尼古拉斯·凯奇主演的黑暗犯罪片,题材过于沉重阴暗,不适合家庭观影。
《天罗地网》是皮尔斯·布鲁斯南的动作片,套路化明显,缺乏新意……他们的目光一一扫过。
还有一些尚未下映的颁奖季影片,比如《莎翁情史》和《傀儡人生》,这两部电影虽然很好,但一家三口都看过不止一次。
一圈看下来,马修和丽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意兴阑珊。
“唉,”马修轻轻叹了口气,双手叉腰,目光有些怅然地再次掠过《黑客帝国》的海报,
“看来今后不少年里,怕是很难再遇到像《黑客帝国》这样,能同时带来视觉冲击和头脑风暴的电影了。沃卓斯基兄弟设定了一个太高的标杆。”
丽莎挽住他的胳膊,也表示赞同:“是啊,那种第一次观看时,世界观被颠覆的感觉,实在太难得了。
现在的片子,要么过于喧闹,要么陈词滥调,想找一部能让我们一家都投入进去的,还真不容易。”她的语气里带着同样的惋惜和遗憾。
小马修虽然对父母口中的“哲学思辨”理解不深,但也觉得眼前的选项都提不起太大兴趣,小脸上写满了失望。
就在一家人几乎要决定放弃,转而考虑去旁边的商场逛逛时,小马修眼尖,指着角落里一张不太起眼的海报,好奇地问:“爸爸妈妈,那部是什么电影?看起来……有点怪怪的。”
马修和丽莎顺着儿子指的方向望去。
那张海报以暗红色为主基调,画面构图倾斜,是一条仿佛无限延伸、老旧压抑的楼道,光线昏黄不定。
楼道深处,一个模糊不清、散发着浓郁不祥气息的黑色人影背对画面,仅仅一个轮廓,就让人感到莫名的心悸。
海报上方,是设计感强烈的英文字体“Mysterious Recovery”,下方一行小字“From the East es a new kind of fear…”(来自东方的新型恐惧……),以及醒目的R级标识。
“《神秘复苏》?”丽莎下意识地念出片名,随即注意到海报角落不太明显的制片国家信息,
“a?这是……中国的电影?”
“中国的电影?”马修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脸上浮现出毫不掩饰的排斥感。
在他作为工程师的、深受八十年代以来媒体影响的认知里,中国的形象往往与落后、封闭联系在一起。
而中国电影,则大多是他年轻时在艺术影院或电影节上偶然看到的那些——描绘的是上世纪贫苦农村,画面灰暗,人物衣着破旧,神情麻木,讲述着愚昧与悲惨的故事,充满了沉重的政治隐喻和苦难展示。
那是一种他完全无法共情,甚至有些敬而远之的“艺术”。
“中国的电影……行不行啊?”他嘟囔了一句,语气里的怀疑几乎要溢出来。
小马修却似乎被那诡异的海报风格勾起了兴趣:“看起来是恐怖片?爸爸妈妈,我们看这个吧!好像很刺激!”
“不行!”马修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反对,
“中国的恐怖片?能拍出什么?估计就是一些装神弄鬼的老套把戏,或者干脆就是那种沉闷无比的文艺片披着恐怖外衣。”
他转向丽莎,寻求认同,“亲爱的,你说是吧?我们对那个国家了解多少?印象里除了功夫片,就是那些……你懂的,看起来像上个世纪的画面。”
丽莎的表情也差不多,她作为一名生活优渥的美国中产,对中国的印象同样停留在“第三世界”、“发展中国家”的层面,觉得那里与代表着现代、强大、引领潮流的美国相比,差距巨大。
她微微蹙眉:“马修说得对。一个……那么落后的地方,拍出来的恐怖片,能有什么看头?
估计技术和观念都跟不上时代。
我们好不容易有个周末放松,何必去冒险看一部可能很糟糕的电影?浪费时间也影响心情。”
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把《神秘复苏》贬得一文不值。
马修甚至带着几分美式傲慢断言:“相信我,就算是咱们美国那些只在汽车旅馆轮换播放的、最粗制滥造的B级片,摄影、灯光、剧本,也肯定比这个强!至少看得懂,图个乐呵。”
小马修看着父母坚决的态度,小嘴撅得老高,满脸的不高兴。
一家三口在影院大厅里僵持了片刻。
马修再次审视排片表,发现抛开已经看过的、完全不感兴趣的,在时间上能匹配他们日程的,竟然真的只剩下《神秘复苏》这一部新片可选了。
再看看手表,现在刚过中午,距离他们计划的晚餐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现在就打道回府,未免太辜负这个难得的周末。
丽莎也察觉到了丈夫的犹豫和儿子的失望,她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吧好吧,反正也没别的选择,就当是……一次猎奇体验?如果实在太难看,我们中途离场就是了。”
马修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儿子,最终也无奈地耸了耸肩:“唉,好吧。但愿它至少能有点……‘异国情调’可以看。”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情愿和极低的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