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然后,是陈友破门而入!
那凌厉如剑的气势!
符箓在指间飘动!
桃木剑尖那细微却无比真实的震颤!
以及最后那雷霆般的一符一剑!
画面在符箓拍中额头、桃木剑刺出的瞬间定格。
放映机的光束熄灭,墙上的画面消失。
天井里陷入一片短暂的黑暗和绝对的寂静。只有发电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发出低沉的嗡鸣。
“啪嗒。”
一声轻微的响动打破了寂静。
是站在人群边缘的吴耀汉。
他手里夹着的半截香烟掉在了地上,在水泥地上溅起几点微弱的火星,兀自燃烧着,映亮了他脚下很小一圈区域。
他像是完全没有察觉,整个人都僵在那里,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已经空白的墙壁,脸上的表情是一种混合了震惊、难以置信和某种被唤起的、极其复杂的东西。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梦呓,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这片寂静中却异常清晰:
“…见鬼了…真系…见鬼了…”他顿了顿,用力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荒谬的感慨,“香港的僵尸片…怕不是…真要借这个大陆老板的壳…还魂了?!”
这句话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里“嗡”地一声炸开了!
“叼!刚才钱小豪上吊那个镜头…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灯光组的一个小伙子搓着自己的胳膊,心有余悸。
“友哥刚才那把剑!我的天!那个抖!那个眼神!我以为他真的在斩鬼啊!”一个年轻的场务小姑娘激动得脸都红了。
“大陆老板…神了!他怎么知道要这样拍?”道具组的老刘捡起掉在地上的烟头,狠狠嘬了一口压惊,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
惠英红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抱着手臂,没有说话,但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闪动着极其明亮的光彩,她看看屏幕上定格的画面,又看看站在放映机旁,被众人目光聚焦却依旧沉静的陈渊,若有所思。
陈渊没有理会周围的议论纷纷。
他走到放映机旁,亲手将那段珍贵的样片胶片小心翼翼地取下来,拿在手里。
胶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独特的质感光泽。
他低头看着那一段段记录下刚才那些惊心动魄画面的赛璐珞,指腹轻轻拂过冰冷的片基,眼神深邃。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还沉浸在震撼和兴奋中的面孔——钱小豪疲惫却闪着光的眼睛,陈友依旧激动得微微发颤的手,楼南光兴奋得通红的脸,吴耀汉那难以置信又带着一丝希冀的表情,还有惠英红若有所思的凝视……
“好了。”陈渊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现场的嘈杂。
他举起手中的胶片,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像投入沸腾油锅的冰块,瞬间让所有人安静下来。
“先这样。”他嘴角似乎牵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今天收工。明天一早,第七场,阿凤(惠英红饰)地下室招魂。友哥,”他目光转向陈友,带着一丝郑重,“还有吴生,耀汉哥,你们的重头戏。养足精神。”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鼓励或展望的话。
“收到!陈生!”陈友第一个反应过来,挺直了腰板,大声应道,声音洪亮,带着一种被彻底点燃的斗志。
“冇问题!(没问题)”吴耀汉也从刚才的失神中惊醒,连忙应声,下意识地想去摸烟,却摸了个空。
陈渊点点头,不再看任何人,拿着那卷承载着希望和凶险的胶片,转身走向临时搭建的导演棚。
他的背影在昏黄杂乱的灯光下,依旧挺直得像一杆标枪,步伐稳定,每一步都踏在满是尘土和电缆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渐渐消失在棚子的阴影里。
天井里,众人似乎还沉浸在刚才样片带来的冲击和陈渊最后那句话的余韵中。
灯光师开始指挥着关掉刺眼的主灯,只留下几盏必要的工作灯,光线一下子变得昏暗朦胧。
发电机的声音似乎也低沉了许多。
楼南光咂咂嘴,凑到陈友耳边,压低了声音,带着点难以置信的调侃和深深的敬畏:
“喂,友哥…这个陈老板…怕不是真的…在哪里挖煤挖通了地府?
为什么鬼怎么演…怎么斩鬼…都好像亲眼见过一样?”
陈友没有立刻回答。
他摸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
他眯着眼,看着陈渊消失的棚口方向,那点红色的烟头在昏暗中明灭不定。
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吐出一口长长的烟气,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叹息的意味:
“我也没想到,他竟然对僵尸片了解这么深,好多连我都不知道。”
“我又想起当年在片场的林师傅,但是这部电影最终成绩怎么样,这就不好说了。”
最后这个名字,他说得很轻,却像带着某种沉甸甸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