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点了一下,像是在勾勒那个形象,
“生在侯门,锦衣玉食,规矩礼数把她裹得像只漂亮的茧。可这茧里,关着一头小兽,一头牙尖爪利、躁动不安的小兽。”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个角色:
“她学武功,不是为了强身健体,更不是为了什么侠义。她是憋坏了,是骨头缝里都在叫嚣着要挣脱。
那些规矩?那些‘女儿家该怎样’的训诫?”
她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冷峭和不屑的弧度,眼神骤然变得凌厉,仿佛瞬间刺穿了什么束缚,
“在她眼里,都是狗屁!是锁链!她想要的,是‘我偏要’!我偏要学最厉害的武功,我偏要见识外面的天地,我偏要……得到我想要的!”
说到“我偏要”三个字时,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决绝,眼神灼灼,仿佛有火焰在瞳仁深处跳动。
那种强烈的、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和破坏力,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让整个会议室都为之一窒。
“她抢青冥剑那一场戏,”舒淇继续道,语速加快,带着一种沉浸式的兴奋,
“表面上是夺宝,骨子里是什么?是宣告!是向所有瞧不起她、束缚她的人,狠狠扇过去的耳光!
她抢的时候,眼睛不是在看剑,是在‘吃人’!
要把那些轻蔑的、把她当金丝雀的眼神,统统嚼碎了吞下去!”
她的身体微微绷紧,眼神锐利如刀,仿佛真的化身为那个在王府深夜里纵跃如飞、睥睨一切的玉娇龙。
那份被压抑的野性、那种不顾一切的毁灭冲动,被她精准地捕捉并释放了出来,带着一种原始的、令人心悸的力量。
陈渊的背脊不知不觉挺直了,眼神紧紧锁在舒淇身上,手指在桌面上无声地叩击着。
李导也忘了去翻简历,眼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惊异和审视。
“当然,”舒淇话锋一转,眼中的凌厉火焰稍稍收敛,染上了一丝复杂难辨的幽暗,
“她也怕。不是怕死,是怕……怕被看穿。
怕别人看到她骨子里的‘野’和‘坏’,怕她小心翼翼藏起来的那个真实的自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所以她要逃,要躲进罗小虎那片沙漠里,以为那是自由,其实……”
她轻轻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带着洞悉一切的悲悯和嘲弄,
“……不过是另一个更大的牢笼。她以为自己在对抗全世界,其实她最想摆脱的,是自己心里那条用礼教和侯门规矩打造的、看不见的锁链。这条链子,缠得最深,勒得最痛。”
房间里一片寂静。
只有窗外远处传来模糊的、电影制片厂特有的机器运转声。
舒淇的分析,已经远远超出了对剧本台词的简单复述,她精准地剖开了玉娇龙的灵魂内核,将那份复杂、矛盾、燃烧的欲望与绝望的孤独,赤裸裸地呈现在了两位决策者面前。
她不仅理解了角色,她甚至与角色产生了某种深刻的共鸣。
李导沉默了片刻,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语气里的疑虑并未完全消除:“舒小姐对角色的理解……非常深刻,也很独特。不过,”
他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舒淇身上,
“我们这部电影,是古装武侠,制作要求很高,打戏分量很重。而且,考虑到玉娇龙的身份背景,她是个官家小姐,台词需要非常标准的国语发音。舒小姐……你在香港发展,普通话虽然有基础,但口音问题……”
他没有完全说透,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一个以粤语为主、拍摄现代都市题材为主的香港演员,能否驾驭古装戏的语境和动作?
口音是否会出戏?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刺破了刚才因精彩角色分析而营造出的氛围。
舒淇脸上的那种沉浸感慢慢褪去,她靠回椅背,神色间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并没有立刻反驳李导的质疑,而是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斟酌措辞,又像是在平复某种情绪。
“李导的担心,我明白。”
她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一些,那份沙哑里仿佛揉进了更沉重的东西,
“口音,我会请最好的老师,一个字一个字磨。打戏,再苦再累,我撑得住。断手断脚也要撑。”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眼神异常坚定。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窗外,看着BJ冬日灰蒙蒙的天空,仿佛透过那层铅云,看到了千里之外那个曾经灯火辉煌、如今却陷入沉寂的城市。
“现在香港……拍戏的机会很少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却莫名地透出苍凉,
“去年金融风暴……好多戏都停了,好多认识的武行、灯光、场记,都转行了。开工不足,大家……都很艰难。”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李导和陈渊,那眼神坦率得近乎直白,
“所以,我们这些人,只能往北看,往更大的地方找机会。大陆市场大,机会多。”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牛仔裤的布料,像是想抓住一点实在的东西。
“陈生,”她的目光最终牢牢地定格在陈渊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出陈渊的身影,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探究和……热度,
“其实,我认识钱小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