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卡座旁边,没看那胖子,反而先对经理说:“经理,给我开个包间,安静点的。再送两打啤酒,几样下酒菜。”
说完,他才转向那个叫王哥的胖子,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语气平淡,“出来玩图个开心,这样搞就没意思了。这位兄弟唱得挺好,是你们自己喝多了耳朵不好使。”
“你他妈谁啊?管老子闲事?”胖子被当众驳了面子,酒劲上头,猛地站起来,指着陈渊鼻子就骂。
陈渊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看着经理:“包间,现在能开吗?”
经理被这突然的变故搞懵了,看看气势汹汹的王哥,又看看气定神闲的陈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陈渊也不催他,就那么站着,无形中却给人一种压力。
“开,马上开!”经理一咬牙,对着服务生吼,
“带这位老板去二楼包间!”
眼下这情形,随时有可能打起来,他只想赶紧把这边火药味十足的局面拆开。
陈渊这才把目光转向黄渤,朝他微微点了下头:“兄弟,方便的话,一起喝两杯?我请你。”
他的语气很自然,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真诚。
黄渤愣住了,看看陈渊,又看看脸色铁青的王哥,再看看如释重负的经理,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但他没有犹豫太久,留在这里,只会是更大的难堪。
他低低“嗯”了一声,抓起角落里的吉他,默默跟在陈渊身后,在服务生的引领下,快步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身后传来胖子气急败坏的骂声,但很快被经理的赔笑和音乐声盖过。
二人上楼,二楼果然安静许多。
包间不大,但干净,窗户关着,隔音不错,只能隐约听到楼下传来的鼓点声。
服务生麻利地搬进来两打啤酒和几碟花生米、毛豆、拍黄瓜。
“谢谢,我们自己来就行。”陈渊给了服务生小费,把人打发出去,包间里只剩下他和黄渤。
气氛有点沉默,黄渤抱着他的旧吉他,坐在靠门边的沙发上,低着头,没看陈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琴弦。
刚才的屈辱感还在,加上对眼前这个陌生人的警惕,让他浑身不自在。
陈渊打开两瓶啤酒,把一瓶推到黄渤面前的茶几上,自己拿起一瓶,对着瓶口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下喉咙,驱散了楼下沾染的燥热。
“坐那么远干嘛?怕我吃了你?”
黄渤犹豫了一下,还是抱着吉他挪到了陈渊对面坐下,但身体微微后倾,保持着距离。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他的年纪比陈渊大,社会阅历也比陈渊多,但是在陈渊面前就跟一个小弟一般。
他拿起啤酒瓶没喝,只是轻轻握着,瓶身上的水珠沾湿了他的手心。
“哥,刚才谢谢你了。”黄渤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再次挤出那招牌式的笑。
熟悉一会后,这是他今晚第一次主动说话。
“举手之劳。”陈渊摆摆手,语气随意,“那种人,喝多了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你唱多久了?”
“高中毕业就开始唱了,快七年了。”
说到“七年”,他的语气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自嘲。
“七年?不容易。”陈渊看着他,“一直在这边唱?”
“嗯,青岛,还有烟台、威海,有时候也去东北那边跑跑场子,哪儿有活去哪儿。”
黄渤拿起啤酒瓶,终于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似乎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点点,
“给人伴舞,唱歌,报幕,什么都干过。”
他自嘲地扯了下嘴角,“就是混口饭吃。”
“我看你吉他弹得不错,刚才在下面拨那几下,有点意思。”
陈渊指了指他怀里的吉他,“自己写的歌?”
黄渤的眼睛亮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对方注意到了这个。
“瞎玩,写着解闷的。”
他嘴上谦虚着,但手指下意识地在琴弦上按了个和弦,发出几个清亮的音符。
“能听听吗?”陈渊身体微微前倾,表现出兴趣,“就唱你刚才在下面拨弄的那个调调。”
黄渤有些意外,也有些犹豫。
在陌生的包间里,对着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唱歌?
但陈渊的眼神很平和,带着鼓励,不像楼下那些带着审视或戏谑的客人。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抱起吉他,轻轻拨动了琴弦。
没有花哨的技巧,甚至算不上多悦耳的旋律,就是一段简单的、带着点布鲁斯味道的吉他分解和弦。
黄渤低着头,跟着和弦,用一种低沉沙哑、近乎呢喃的声音哼唱起来。
没有歌词,就是一些模糊的、带着情绪的音节。
那调子有点忧伤,有点迷茫,像是在讲述一段看不到尽头的漂泊,又像是在黑暗中寻找一丝微弱的光。
包间里很安静,只有吉他的低吟和那沙哑的哼唱在回荡。
陈渊靠在沙发上,安静地听着,手指随着节奏在膝盖上轻轻敲打。
他听出了里面的东西——一种未被磨灭的才华,一种对音乐的本能热爱,以及深藏其中的、巨大的不甘和挣扎。
哼唱不长,很快结束。
黄渤放下吉他,手指按在琴弦上止住余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拿起啤酒又灌了一大口。
“挺好。”陈渊用力拍了下手,声音在安静的包间里很响亮,
“有味道,比楼下那些口水歌强多了。”
黄渤被这突如其来的喝彩弄得有点懵,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有点局促的笑容:“瞎唱的,见笑了。”
“不是瞎唱。”
陈渊看着他,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里面有东西。你是在用这个表达,对吧?表达你自己现在……嗯,有点找不到北的状态?”
黄渤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猛地抬头看向陈渊,眼神里充满了惊讶。
对方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戳中了他心里最隐秘、最不愿示人的部分。
七年的奔波,看不到希望,同龄人可能都稳定了,结婚生子,而他还在酒吧里被人呼来喝去,甚至被逼着学狗叫……
这种迷茫和自我怀疑,日夜啃噬着他,却无人可说。
眼前这个陌生人,只听了一段没有歌词的哼唱,竟然就……
“你……”黄渤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我叫陈渊。”陈渊正式介绍了一下自己,没提煤老板,也没提影视公司,
“算是个做点小生意的,今天来青岛办事,晚上没事出来转转,正好碰上了。”
他顿了顿,拿起酒瓶跟黄渤碰了一下,
“光喝啤酒没意思,走,外面吃点东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