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还不停地在耳边嗡嗡作响,残留的火药味更是丝丝缕缕,飘进窗户来。
很快大年初一,陈渊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露出一条细缝来。
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太累,基本上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不是跟徐御姐折腾,就是来回捣鼓公司的事。
屋子里暖气烧得很足,干燥的热气缓缓袭来,陈渊躺在松软的棉花里,只想当一条咸鱼。
他把被子往上提了提,蒙住头,想把一切都格局在外。
然而此刻,外面的客厅里,老陈进进出出忙个不停。
虽然只是大年第一天,但是老陈家已经上客了。
“今天初一,”老陈抖擞了一下,脸上带着独有的松弛,“一会有人来拜年,你跟我一起,见见这些长辈。”
陈渊点点头,觉得老陈说得对,以前这种时候陈渊压根不出来,要么继续睡大觉,要么早就出去玩了。
至于煤老板的应酬社交,他从来也不感兴趣。
但是如今不同,等到陈渊自己开了公司做了老板之后才发现,吃吃喝喝似乎很有必要。
运城如此,京都也是如此。
“对了爸,今年都会有谁来啊?”
见儿子对这个感兴趣,老陈也莫名来了兴致,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道,
“咱们爷两在运城还算有点脸面,尤其我这老家伙,以前帮衬过的,搭过把手的,甭管真心假意,逢年过节的礼数总得到。今年……情况有点特殊,大概人还不少。”
他顿了顿,没具体解释为什么“特殊”,陈渊也没追问。
父子俩心照不宣,都知道这“特殊”里,缠绕着老陈跌宕起伏的过往——
曾经的煤海弄潮,挥金如土捧红一个个荧屏倩影;
后来的大厦倾颓,尝尽世态炎凉;
再到如今,儿子陈渊似乎又为他挣回了一点微光。
老陈同样也是这样,一声“煤来”,再入陆地神仙境。
果然,老陈话音落下没多久,门铃就响了起来。
像是一个信号,紧接着,整个上午,这扇厚重的防盗门几乎就没怎么合拢过。
最先涌进来的是一拨人,身上带着运城本地老板特有气质,是那种混合了煤灰味儿和精明气的派头。
领头的是个矮胖男人,姓张,陈渊有点模糊的印象,以前似乎和老陈在矿上有过合作。
他嗓门洪亮,一进门就拱着手,脸上堆满了笑:“陈老板!陈老板!过年好过年好!大吉大利啊!”
身后跟着的几个也纷纷作揖,嘴里说着“恭喜发财”、“新年新气象”之类的吉利话,眼睛却滴溜溜地在宽敞气派的客厅里扫视,
目光时不时瞟向坐在沙发上的陈渊,带着掂量和探究。
陈家公子嘛,谁不认识,如今还成了名人,自然要多看几眼的。
老陈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起身相迎,招呼着众人坐下,寒暄着,语气熟稔又不失距离。
话题无非是矿上的情况、来年的行情、国家的政策等等,
偶尔夹杂几句对陈渊不着痕迹的恭维,诸如“虎父无犬子”、“陈公子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
陈渊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嗑瓜子,也不说话,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偶尔在父亲眼神示意下才客气地回应一两句,大部分时间只是听着。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目光在自己身上短暂停留,不过小陈总早就习惯了,也不当回事。
这拨人刚被茶水点心伺候着坐下,还没聊热乎,门铃又响了。
帮佣阿姨去开了门,这一次带进来几个人。
和刚才那批老板们不同,这几位的穿着打扮明显讲究许多,即使在这北方的寒冬里,也透着一股刻意维持的体面,
只是细看之下,衣料的光泽有些黯淡,款式也隐约透出点过时的气息。
其中两个中年男人,陈渊看着有点眼熟,似乎在某个电视台重播的老电视剧里见过他们,但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还有一个年纪稍轻些的女人,妆容精致,但眼神里的光彩明显有些疲惫。
客厅里的气氛微妙地变化了一下。
老陈脸上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些,透出点真切的暖意,他站起身,声音也更热情了几分:
“哟!是你们几个啊!快进来快进来!外头冷吧?小刘,再泡壶热茶来!”
“陈哥!过年好!”
领头的那个看着最面熟的男演员上前一步,双手握住老陈伸出的手,用力摇了摇,语气带着刻意的亲热和不易察觉的唏嘘,“您这气色看着比去年强多了!真精神!”
“托你们的福,还行,还行。”老陈笑着,目光扫过几人,最终落在后面那个年轻些的女人身上,带着长辈般的慈和,“小何啊,最近忙什么呢?有戏拍没?”
被唤作小何的女演员连忙挤出笑容,声音带着点刻意的轻快:“托陈哥的福,刚拍完一个组,在等下一个本子呢。您身体好我们就放心了!”
见状陈渊也是无语,老陈一辈子泡仔女演员堆里,这会也算“德高望重”了。
很快,
小何身旁的另外两人也赶紧附和,说着场面上的漂亮话,但眼底深处那份对现状的焦虑和对未来的迷茫,在陈渊这个旁观者看来,几乎是赤裸裸的。
陈渊的目光平静地掠过他们,没有主动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