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维港灯火璀璨，街道上人来人往，但钱小豪却无心看风景。
陈渊的每一个字都疯狂在他脑海回荡，盘旋，根本挥之不去。
“活在上个世纪的老古董…”
“端着架子…不肯挪窝…”
“活该被抛弃…活该变配角…”
“耗光老本…被观众遗忘…”
每每回味这些字句，一股冰冷的寒意刺来，他猛地抬起手，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好让自己清醒一些。
今年的钱小豪过得并不愉快，先是跟前妻离了婚，这回事业又遭受打击，他比任何人都更渴望证明自己。
只是97年的香港机会实在有限，根本轮不到自己。
他想到了经纪人阿强刚才电话里那“需要磨”的片酬和“男二号”。
想到了那些递到他面前、名字都记不住的低成本剧本。
想到了片场里那些年轻后辈，恭敬却带着一丝疏离的称呼“豪哥”。
最后，他想到了林正英师傅搭着他的肩，在《僵尸先生》片场爽朗的笑声和期许的眼神。
“师傅…”
钱小豪喉咙发紧，一股巨大的、混合着羞愧、不甘和痛楚的情绪涌了上来。
林正英不是他师父，但是他已经习惯了。
这股情绪像海啸般汹涌而上，瞬间淹没了他。
陈渊骂得对，骂得太他妈对了！
他就是在逃避，在用这虚假的“体面”麻痹自己！
他在坐以待毙，仍旧软弱得不行。
林正英师傅走了，舞台塌了，他不是想着怎么在废墟上重新搭台，而是躲在这泡沫里顾影自怜。
这跟懦夫有什么区别？
内地远吗？
能远过演艺生涯的坟墓？
环境不熟？
能比这死水一潭的现状更糟？
语言不通？
学！练！有什么大不了的！
当年拍戏，哪次不是拼命？
自己也是tvb出来的啊！
角色没把握？
那就豁出命去琢磨！去体验！去演！
他钱小豪什么时候怕过挑战？
当年演董天宝那股狠劲哪去了？！
他怕什么？怕失败？他现在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除了这栋冰冷的公寓和那点摇摇欲坠的昔日荣光。
陈渊的话是毒药，更是解药，也是兜头浇下的一盆冰水。
就这么一下，算是彻底把他彻底激醒了，打碎了他那点可怜又可笑的“体面”。
一念至此，
他猛地冲到电话旁，抓起电话就打了过去，他记得傅奇临走时留眼神示意了一下茶几——那里不知何时留着一张酒店便签纸。
上面是陈渊下榻的半岛酒店房间号码。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手指飞快地按下数字。
“嘟…嘟…嘟…”
等待音每响一声，都像重锤敲在钱小豪的心上，他屏住呼吸，手心沁出细密的汗珠，不多久电话终于接通。
“喂？”是陈渊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钱小豪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本想答应，但说不出口，因为巨大的羞愧淹没了他。
前一刻他还拒绝犹豫，这一刻却燃起莫名的勇气。
钱小豪深吸一口气，带着坦诚的语气道，
“陈先生，是我，钱小豪。”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只有细微的电流声。
钱小豪的心沉向谷底，感觉不太好。
“…嗯。”陈渊的声音传来，依旧没什么温度。
钱小豪终于下定了决心，这才对陈渊道，
“对不起陈先生，刚才…是我混蛋是我糊涂，是我…是我放不下那点没用的东西。您骂得对，骂醒了我。”他声音有些哽咽。狠狠吸了口气
“胡八一我演，我愿意去内地，什么苦我都吃，什么条件我都答应，片酬您看着给，我只求…只求这个角色。
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拼了命演活他，对得起您的本子。”
他一口气说完，胸膛剧烈起伏，面对自己需要莫大的勇气，
然而下一刻，电话那头却传来一声浅笑。
“很好，你终于决定不再当寓公，之后我这边会有人联系你，我们京都见。”
“那，好的。”
钱小豪挂断电话，整个人也有些恍惚。
僵尸片风光不再，就连香港的鬼片也都走下坡路，这一趟去大陆拍鬼吹灯，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他不知道。
只是陈渊和傅奇的话让他明白，或许是时候需要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