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朱元璋实在也想不通,那干脆也别想了。
胡翊做起事来,从不喜欢被别人掣肘,既然辞官不准,又失去了朝中为官的动力,干脆也就不再说话。后面的一切,都与他关系不大。
散朝后,当他正要告辞离去时,朱元璋匆忙间接到后宫来人的禀报,赶忙是伸手又把女婿给叫住了,言语中带着几分急切:
“你岳母有些不适,赶紧过去给诊诊。”
马皇后又病了?
胡翊也不敢耽搁,赶忙赶奔后宫去。毕竟岳母向来待他不薄,那观感上都比老丈人要强得多。
他这里甩开大步直奔坤宁宫,朱元璋还有要事商议,暂时不能前去,忙叫朱标也陪同前去。结果,到了地方一看,朱静端挺着个大肚子,嘴里正叼着一截甘蔗在啃,旁边马皇后亲自搀着女儿的身子,母女两个正在庭院外闲逛呢。
胡翊见状,赶紧迎上去,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在身,不需诊脉,只望了一下气色便已经清楚了,岳母多半是没病。
他知道,可是朱标不知道啊,赶忙是过来问东问西,急的要命:
“娘,您哪里不舒服?爹把姐夫派来了,这就给您看看。”
马皇后笑吟吟地看着儿子和女婿,和蔼地笑着道:
“为娘的哪有什么病症?”她用眼仔细打量了一眼女婿,见他面色平和,眼神也很平静,知道他们翁婿两个应该没起冲突,这才宽心道,“我听说翊儿急忙上朝,要去劝阻你爹杀人,生怕他们再闹起来,就赶紧把他调来我这儿,你爹知道女婿是给我看病,想来定不会为难他。”
听到此话,胡翊心中不由为之一暖。
这就是岳母啊,总是能体谅别人,想方设法的为别人排解忧难。
唐朝时候的长孙皇后他虽没有见过,但要依着胡翊想来,岳母定然比那长孙皇后还要贤惠一些,自己这几年来,可没少得她的恩惠。
“好了,你这些日子都在滁州救人,总算回来一次,多陪陪静端吧。”
马皇后说完话,就留下他们夫妻两个,去询问太子关于近来处州的事情了。
胡翊先前进宫匆忙,来不及照看朱静端。如今扯过她一截雪白的藕臂,轻轻搭在脉搏上细细诊来,只觉得脉搏分外有力,连大带小都很健康。
诊过脉搏后,他长出一口气,不免暗暗赞叹媳妇儿的体质。到底是从小忙活到大的人,身体底子也比别人好上不少,胡家除了生完孩子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大嫂陈瑛以外,大概就属静端的体质最好了。
望着回来的胡翊,朱静端眼中闪烁着欣喜的光芒,肚子里憋了好多话想对他说。
此刻依偎在胡翊身边,忍不住小声吐槽起来:
“都说酸儿辣女,可我怀胎之后愣喜欢吃甜的,每日不是甘蔗,便是甜枣蜜饯什么的,吃点别的都吐。”她美目间带着些许担忧,不由是瞥向胡翊,面带起难色来了,“胡翊,你说我这样,还能给你们胡家生出儿子来吗?”
胡翊闻言,好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揽住妻子略显沉重的腰身,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在庭院平整的青砖小径上缓缓踱步,温言宽慰道:
“都跟你说过了,生儿生女都很好,我才不挑呢。”
“可我总觉得,生不出男丁,有些对不起你们胡家……”朱静端说罢,又咬了一口甘蔗进嘴,继续跟胡翊说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此时在另一边,马皇后得知处州之事后,不由是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这个朱重八,我就说女婿为何赶了几百里路,上殿就为阻止他杀人,原来是为这事儿!”
若不是今日听朱标说起,她还不知道这些事呢,当即就想找自家丈夫说道说道,朱标却言道:
“娘,姐夫刚才推荐老二、老三前去平乱,想必也有他的考量。”
不久后,朱樉、朱橚都被叫过来。
这两个家伙也正开心着呢,父亲是马上得来的天下,他们自然也想当马上的皇子,将来做一对马上得胜的王爷。
二人早盼望着领兵打仗,姐夫如今主动荐他们前去,白送一场功劳,早已是心头火热的等待姐夫回来,好好向他道一番谢呢。
胡翊本来也有事关照他们,见两个妻弟都来到庭院,干脆就把话在这里说了。
马皇后搀着朱静端离去后,胡翊便问朱樉和朱棡道:
“这次我荐你们到处州平乱,你们有何打算?”
这二人都是肉眼可见的兴奋,朱棡最是沉不住气,抢着回答,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姐夫送我们一次领兵打仗的好机会,自然要将先前所学,尽都付诸行动才是,我与二哥方才就已想到完备的计划,连如何用兵都想好了!”
朱樉也难掩激动,与弟弟一齐向胡翊郑重一揖,脸上写满了期盼建功立业的渴望。
然而,听着他们滔滔不绝讲述的进兵方略,胡翊的脸上并未露出赞许之色,反而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眉头也微微蹙起。
朱樉心思敏锐,立刻捕捉到了姐夫神情的变化,心中咯噔一下,连忙收敛兴奋,恭谨问道:
“姐夫,可是……我们的用兵之策有何疏漏?还请姐夫指点。”
胡翊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而后沉着的声音却问起了一件与统兵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老二、老三,我来问你们,诛杀一个壮年男丁,会死几口人?”
啊?
朱樉、朱棡俱是一怔,姐夫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朱棡倒也不傻,直言道:
“一家一户,充其量不过有壮丁一二人,绝大多数三口之家更是只此一人。”他虽然面带着疑惑,却也是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这家丁壮一死,顶梁柱倒塌,则家中三口人都可能因此而死。纵然苟活着,境况也只会越来越难过,穷者更穷。”
胡翊点头表示赞同。朱棡虽不如朱樉聪慧,但这些道理他是懂得的。
而在朱棡应答的时候,朱樉也已回过味来,知道姐夫问话定然是另有所指,不由是询问道:
“姐夫的意思,是否是在提醒我们,此次奔赴处州平乱,却应该少杀些人?”
见朱樉一点就透,胡翊眼中终于流露出“孺子可教”的欣慰神色,目光在两位若有所思的皇子身上逡巡。此时,朱棡也终于恍然大悟,脸上露出深思的神情。
胡翊见他们领悟了关键,便不再遮掩,将心底的忧虑和盘托出:
“前番在朝堂上,我与丈人间的争执,你们应该都还记得。”
朱樉、朱棡都是一齐点头。
其实处州百姓造反一事,他们今日都在朝堂上,多少也明白些原因的。只是朱元璋后来关照他们要少说话,皇子们现在大都是仔细静听,却不好表达自己的意见,不然今日也要声援姐夫的。
胡翊此时便把这个道理掰开了,揉碎给二人:
“百姓们不识字,极易受到煽动,更何况此次造反之祸,也有许多外因存在,我想此非他们本意。”
朱樉点点头,但凡能够活下去,谁愿意造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