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派了检校保护,又有处州府府兵把守护卫,范家却还是着了道。
前日夜里,范家后院突然失火,引得府兵与检校们手忙脚乱。
等他们前去救火之际,连带着范老夫人居住的厢房,以及范妻与子女们居住的卧房,都被纵火点燃,房屋之中抛洒了大量引火用的桐油,一时间烧得火势冲天。
外加之纵火之后,那几名大胆的黑衣人竟然不逃,反倒拖延着与府兵们死战,耽误了救人的时间。
等到大火被扑灭时,造成的伤害已经难以挽回,最终范常小女儿在混乱中被杀,小儿子烧成了焦炭。
老娘全身大面积烧伤,奄奄一息。
范妻为护子女,身中一刀,烧伤严重,半张脸直接在大火中毁容,仅剩下范常唯一的大儿子存活。
而那些纵火之人,全都是从千里之外而来,来自于北平府方向。
这些纵火之人,一直不要命般的持续与府兵决死,直至最后被当场诛杀,无一人投降。
看到这里时,气愤的朱元璋狠狠地用拳头猛砸桌案,接连砸了十几次,距离老远在殿外都能听到屋里气急暴跳的声音。
“这帮人是干什么吃的?!”
“范常走时,咱答应的好好的,叫他放心到北平上任。
结果人前脚走,后脚家人就死伤过半,弄成这幅模样,这叫咱如何与他交代?”
这下子,不止朱元璋觉得脸上无光,无颜再见范常。
看呈报中说,范常老娘烧的奄奄一息,若因此丧生的话,又有丁忧之事需要操持。
一旦丁忧守孝,范常需回原籍三年,推行新政之事便只能换人了。
最苦的时候叫人家受了,家人现在出了意外,好不容易做事迎来转机,结果叫人回到家中去守孝。
若这些事都发生了,又叫他朱元璋这个大明开国皇帝的脸,往哪儿搁呢?
他朱元璋还有何颜面?
老朱自知心中愧疚,为今之计,只能是速速派人前去救援。
滁州距离南京有二三百里路,伤重之人难以转运到京城来,那便只能是派大明最好的御医、太医,携带最好的烧伤药直奔滁州而去。
刹那间,朱元璋心念一动,就已经知道该请谁出山了。
慢说医术一途,女婿独揽群山,堪称大明第一。
他又习军马,此去滁州救援,只需一日便可赶到,兼有骑马之便利。
若换了别的太医们来,身子骨儿不行,赶去滁州就要耽误时间,而现在,范家这些人生命垂危,根本就耽误不起,更加是拖延不得分毫。
心中理清楚了其中干系,一想到前些日子与女婿所闹的矛盾,老朱心中不由的感慨了一声。
“终究还是避不开啊!”
事到如今,唯有亲自过府去道歉和安抚女婿一番。
“标儿,备马,与咱同去你大姐府上一趟。”
父子二人骑快马赶到长公主府时,朱静端正在两个贴身丫鬟的搀扶下,刚刚出屋。
薛司正已经将进宫的马车备好了,朱静端挺着个大肚子,也才刚刚换上一身翟衣,也要进宫去。
实际上,胡翊得知范常家中出事的消息,比宫中还要早。
当时正值天色未亮之际,皇帝正在寝宫休息,无人敢来打扰。
滁州知府王宗显一面派人进宫禀报,也深知此症怕是得这位号称“大明医圣”的驸马爷才能救治,另外派人前来长公主府求见。
得知消息后,胡翊背上医箱先行一步,不等天亮就纵马直奔滁州而去。
这之后,长公主府才有人去太医院,请崔太医与赵太医准备一干须用药物,而后骑快马追随而去。
因胡翊是中书平章事,今日无故旷朝,又不在京中,耽误了中书衙门的政事勾决。
朱静端才要一早就收拾妥当,去到后宫坐坐,为夫君把这些麻烦都给摆脱掉。
不成想,她大着肚子行动不便,还未进宫去呢,皇帝与太子竟然直奔府上来了。
“爹,标弟,你们怎么来了?”
“大姐有身孕在身,不必多礼。”
朱标赶忙过来,搀着姐姐立定,朱元璋急切的从马背上跳下来,开口便问道:
“静端,胡翊何在啊?”
“他不等天亮就走,到滁州救人去了。”
“救人?”
朱元璋心中一怔,赶忙又问,“可是救范家?”
“正是救范家,今日天不亮时,滁州知府派来一人禀报,说范家遭灾,家中多有死伤,病人奄奄一息。
驸马急忙出府,我随后才又叫了崔太医、赵太医按他的吩咐收取药材,紧随其后追去。如今,正要进宫与爹、娘还有标弟说起这件事。”
听到这话,朱元璋心中很是宽慰,一时间激动地直点头:
“好,好!”
“他去了咱就放心,咱就算放下心来了。”
关键时候,还得是女婿啊!
朱元璋心中感慨一声,想起范家近来遇刺一事,赶忙是叫朱标搀着姐姐,小心翼翼地送进宫中。
“自今日起,就叫你大姐居住在宫中,到生养完把身子养好,才许出宫,如此才能保证平安。”
说罢,朱元璋又远远地望着滁州的方向,心中悬起的心虽放下了些,但终究不多。
此一去,只希望女婿能够力挽狂澜,把人都救活吧!
能把人救活最好,至于范老夫人与范妻被烧得容貌尽毁这种事,世间无再回青春之法,便不多想了。
那就只能再寻一个法子,最后给范常一个交代,从别处补偿吧。
朱元璋心里一边想着,回京的路上,朱标问起道:
“爹,范家出了事,这个消息要不要送到北平?告诉范知府?”
朱元璋略作沉吟,而后点头道:
“给他送信去吧,个中细节不要遮掩,都诉说干净。”
他不由是感慨起来,“咱这一生,不算光明,但也磊落,现在想来,该做啥做了啥,也没啥不能直说的。
一并都告诉他,再送些创伤药过去,记得在旨意里多写关切之言,咱心中沉闷,实在觉得对不起他啊!”
说起此事时,朱元璋猛然又想起不久前改了新政条款,将田产不足十亩者,免赋税三亩这一条惠民之策直接取消掉了。
他身为皇帝,觉得也不能太过让利与民,且如此一来,闹得大家都动了小心思分家,更加是添乱。
朱元璋对于这些不喜,自己改了也就改了,他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