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陶安站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
“陛下,徐帅是可以托付大事之人,又是跟随您多年的将领,想来此事应当另有缘故才对。”
便在随后不久,果然有千里加急的书信送来。
一封是扩廓的回信。
前番他提出要与大明两家联姻,朱元璋回信叫他把投降的日子定在秋分前。
此次扩廓回信,指责朱元璋没有诚意。
看到这信,朱元璋不禁气笑了,冷哼道:
“这狗曰的扩廓,自己占不到便宜,反倒来指责咱的不是。
真以为你那点小伎俩,咱看不透吗?”
朱标将另一封书信打开,原来正是徐达处送来的前线军情。
不知为何,扩廓兵马突然向北而动,赶往的正是北平方向。
徐达只能领着北平驻兵,与一帮新招揽的新兵蛋子们一起顶上去,来到边关巡视。
看到这封军情后,朱元璋恍然大悟:
“怪不得徐天德不在,他被扩廓调开了,这样一来范常遇刺,他才分身乏术。”
也是在看到这封军情后,朱元璋的情绪才平复了些。
他望着刚才被自己训斥过的刘基,不想道歉,但终究是面子上说了句软话:
“伯温啊,你说得对,咱刚才正在气头上,现在想来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老朱自己就是底层百姓出身,他当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以心换心,站在老百姓的角度上想想这事儿。
北平府是他们的家园,当初打仗之时,闹得民不聊生,吃完了上顿没下顿,能逃命的赶忙四散逃命,逃不了命只能在原地等死。
好不容易,大明收回了北平,都说是落叶归根,当初逃命的百姓们都回来了,故乡却变成了一片焦土。
好不容易才把地基起好,把房子重新盖起来,有了自己的新家园。
你再把大兵往北平府一派,恢复到战时的那种秩序,百姓们能不提心吊胆吗?
若以刀锋威逼地方,则民有怨,更加难以归附。
你一次一次的耍老百姓玩儿,他们后来就不信你了,到最后本来几年时间能够修补的事,就需要十几年,乃至于更久才能换回信任……
思来想去,平复下心境的老朱也很明白,范常虽然不要命似的干这事儿,但保持检校们的隐蔽性,使他们暗中搜集证据,这其实是最佳的打法。
拿到证据后直接抓人,人赃并获,可以将北平府的疮毒尽数都拔除。
又能把影响降低到最小,不至于在当地引来恐慌和反弹。
只是,现在范常生死未知啊!
你怎么办?
一想到此处,朱元璋对众人说道:
“咱们应当做好最坏的打算,若范常凶多吉少,该派何人接任?”
闻听此言,刘基与陶安皆是沉默不语。
他们在朝中作为智囊还可以,谁愿意派到地方上去,经这样一回生死?
朱元璋现在也很清楚,这事儿不好办。
大明目前官员紧缺,有能耐的不想去地方上送死,没有能耐的派到地方上去也没有啥用。
如果范常真的出个意外,那只能从将军里面挑一个相对能治理地方之人,无论如何,先要在北平府立足,然后再图其他。
一想到此处,他又询问起了太子:
“处州试点还顺利吗?”
朱标答复道:
“处州府的对抗势力,已在前次被姐夫清了个干净,就连地方上的乡痞、流氓都扫了个七七八八。
如今残留的都是温和之人,纵然对于朝廷的新政有所不满,也不会如北平府那样凶恶,吴琳与王祎已在处州当地上任,张榜安民,想来近几日已经开始涉及新政的推行之事了。”
朱元璋点点头,现在也就处州这边的进展,还能叫他满意一些。
但这也是女婿上回去处州,杀了两三万人,人头如瓜滚,生生砍出来的!
要不然的话,这次吴琳、王祎他们在当地却是不容易做事的。
虽然如此,老朱还是往处州和北平,又都加派了人手。
“北平那边,先等等范常的消息吧,是生是死,咱总要确定了再说。”
摆了摆手,朱元璋叫众人都从华盖殿里退出去。
在所有人都走后,他望着空空如也的大殿,又远眺向偌大的皇宫,不由是觉得可悲起来。
“偌大一个大明,疆域辽阔,却连几个能为咱分忧的人都找不见。”
想到此处,他又发觉自己的脾气近来越发的不受控,不免又叫太子去找胡翊讨药。
“叫你姐夫这次开药时,给咱多加一点药量,去吧。”
说罢,回头又看了看满桌案的奏折,朱元璋又愁眉不展起来:
“咱这个皇帝,日理万机,哪一日没有几件糟心事等着咱?”
“嗐,真是每日都要受气,要想这个甲亢症彻底好转,除非这个皇帝咱不当了,提前让给标儿。”
心中如此说,但只是一句调侃罢了。
朱元璋还有很多事要做呢,大明如今刚刚起步,就像一块未经太多雕琢的璞玉,他想在上面描绘上琼楼玉宇,描绘上政通人和,描绘上盛世光景与万国来朝……等等等等数不清的景象,距离退位还早着呢。
南京城里,朱元璋他们这边在商议范常的事。
而在北平府,一处隐蔽的农家院。
重伤到今天已经是第五日,范常终于从床榻上起身。
朱元璋派来护送他的人手,都已战死多半,如今只剩下四人。
而能够保住性命,也多亏了胡翊在他临走时,特地送他的“回命丸”以及秘制金疮药。
幸亏是如此,如今才保住了一条命。
当初拼命保护他的兄弟们,看到知府大人艰难地从床榻上起身,赶忙是过来将他稳住,劝阻道:
“大人,您胸膛与背部的两处刀伤,深可见骨,若无一月静养,根本难以行走,这个时候不宜起身啊!”
范常却摆了摆手道:
“驸马爷所赠金疮药不凡,如今不过五日,伤疮已然止住,不见血迹渗出。
这对于咱们来说,正是最好的时机。
他们以为我已死,疏于防备,由此才可以平安进城。
只要咱们进入府城,他们便不敢再行凶,届时交接完毕,正式做了北平知府,见我不死,接下来慌的就该是他们了。”
侍卫们一看,这位范大人真是为完成此行任务,连命都不要了啊!
身受重伤,前去上任。
他能撑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