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绕过这位医圣爷,却从民间召郎中进宫问询?
莫非,陛下对于驸马心生间隙,不信任了?
帝王心,海底针。
毛骧心中的疑惑一闪而过,身为一个办事的,他无法插手任何事。
但他心中带着这个疑问,却知道,这事儿要是查出点什么来,只怕就要闹出大动静了。
大本堂中。
朱樉已然得知这门婚事的事,此刻显得怒不可遏,任由上课的铜铃敲响三次,依旧不进屋。
宋濂夹着一本《尚书》,走过来面带着疑惑,小心翼翼地提醒起这位二皇子来:
“二殿下,该读书了。”
朱樉把头拧过去,刚要发作,又想起姐夫多次对他说过的话,要他克制自己的情绪。
再加上从小就学习到的“尊师重道”,他不由是语气放平和了几分,冲着宋濂这位老师施了一礼:
“宋夫子,本殿下今日身体不适,想回去休息,劳烦你了。”
皇子说要休息,身为臣子的宋濂又能说些什么?
只得是叮嘱几句,以表示关切,然后把二皇子早退的事,报给后宫马皇后知道。
他也纳闷儿,近些日子以来,朱樉、朱棡他们这几个孩子,在表现和习惯上都有所改观。
今日这又是出了什么事?
令他又有些变回到过去的样子了?
朱樉离开了大本堂,心中气恼不已。
从小到大,他和邓宁的关系,便如同大哥和常婉那般。
这其中并无多少差别。
两人更是情投意合,早早的约定好了,甚至两家的大人们也知道他们相互间有意。
慈爱的娘亲一直赞同他俩的婚事,就连父亲也愿意促成此事,毕竟邓愈也是少有的功臣,功臣之女与皇子联姻,这更是铸成大明江山稳固的重要一环。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要自己娶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这人还是个元女!
更令人愤怒的是,此人还是扩廓之妹!
从小到大,大家都把元人当做敌人,把元庭视为残暴的根源。
扩廓乃是敌将,在朱樉看来,观音奴更加是个仇家女子。
年少气盛的他,更是憋着一股子热血,早早地就与朱棡、朱棣等几个兄弟们,盼望着有朝一日可以战场杀敌,诛杀那些元人。
在这种背景下,从小接受的是这样一种教育。
现在朱元璋要叫娶观音奴,在朱樉看来,这甚至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甚至于,在朱樉的心中,他还觉得父皇这是忌惮自己将来有可能夺取太子位,由此暗中为太子铺路。
要确保大哥的皇位稳固,给自己娶一个元女做正妃,这既是侮辱、打压之意,又彻底绝了自己将来争夺皇位的心思。
朱樉越想心中便越委屈,他已经是这么大的人了,明白的事情已然不少。
自小到大,他都知道皇位是大哥的,也因为一家人总在一起,亲情浓厚,所以从未想过与大哥产生任何竞争。
但这一刻的他,如同洪水爆发,如同岩浆自深处迸裂开来!
愤怒的朱樉,抢了一匹马横冲直撞,直奔宫门。
面对侍卫与禁军的阻拦,如同无物,一口气便冲出宫去了……
当这个消息报到朱元璋处时,老朱气的是邪火直冒。
与此同时,马皇后也带着几个关心此事的儿女们,来到华盖殿上询问此事……
“重八,你当真要牺牲老二,叫他娶元人为妻吗?”
事发匆忙,马皇后也挺懵的。
朱元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是问道:
“这个逆子跑到哪里去了?你在后宫,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就没派人跟住吗?”
“已经派人通知保儿了,樉儿冲出宫门之际,也有侍卫们怕出岔子,跟出去一批,想来不会有事。”
说到此处,马皇后就不明白,望着丈夫阴晴不定的那张脸,不由是埋怨起来:
“此事关系到一家人,就不能坐下来正儿八经的聊聊吗,你都把事定好了,突然去告诉他,这叫孩子如何能够接受得了?”
朱元璋听到此话,不免吹胡子瞪眼起来,没好气的道:
“咱若不先定下此事,到你们娘儿几个那里,这娶亲的事儿还能通得过?”
马皇后被这句话噎住,一时间也不再说什么了。
现在只希望保儿快些去,把老二追回来,不要闹出什么事来才好。
另一边。
从宫中出来,胡翊马不停蹄,奔向驸马爷而来。
“爹,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们。”
胡翊推门而入,脸上挂着十足的笑容。
胡父正抱着小糖糖在院儿里转圈,逗的孩子睁大了两眼,不断发出婴儿啼笑声。
柴氏正在水井旁边摘菜,大嫂陈瑛在忙着烧火。
“乖孙女,快看,你二叔回来了。”
“还认得他不?穿的一身蟒袍,这个年纪轻轻的人就是二叔,以后要记住。”
胡惟中笑着转过身来,胡翊已经伸手把小糖糖抱在了怀里。
可惜这小家伙现在没啥记性,加上他又来的少,一被生人抱着,立即就哭起来……
柴氏赶忙过来哄娃,胡父乐的大笑起来,顺便询问道:
“你方才说有什么好消息,到底是什么好事?”
“陛下派人保护,爹、娘,还有大哥大嫂,你们可以回定远老家去探亲了。”
“你说什么?”
胡父闻听此言,不由是愣了一愣,而后脸色激动,抓住儿子的双手不由是再度确认道:
“你说真的?能回家探亲了?”
胡翊正经的点点头,他也知道父亲有几年没回去过了,都很想家,尤其想要到祖坟前去给先人们烧点纸。
思乡情切,向来是如此。
柴氏和陈瑛得知这个消息后,也是心中一喜。
陈瑛嘴快,立即便问道:
“二弟也与我们一同回乡吗?”
胡翊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大嫂,我在中书担子重,这次就不能与你们一同了。”
话音未落,胡父与柴氏的眼神中,又闪过一丝落寞。
一家人一起风风光光的回乡,与亲友再见,到祖先坟前去磕几个头,烧些纸,顺便告诉先人们他们的后辈都过的很好,不要在九泉之下操心。
胡父一直殷切盼望此事,但胡翊这次不能共同回乡,这属实有些遗憾。
当然了,他的难处,当父母的也都知道。
心中的落寞一闪而过,二老也都理解儿子,体谅着他呢,故而柴氏一张口便说道:
“翊儿的画工极佳,就画一副你与静端的画像,我们带回去给祖宗们瞧瞧。”
胡父听到这话,脸上又重新露出笑意,觉得此事可行。
驸马府连忙派人去东宫叫胡显回来,今日赶紧收拾一下,明日就要启程。
也是在把这个好消息都告诉给父母之后,胡翊又单独对父亲嘱托,告诉他胡家现在仇人多,在外面多逗留一分,危险便多一分的顾虑,嘱咐他们也要早些回程。
借着难得的空隙,他还要马上赶往玄武湖去看看。
徐祥带着手下工匠们都到了,正是人生地不熟的时候,刚到南京来难免立不住脚。
那有句话是怎么说的?
京城里的狗都有品级!
这真是话糙理不糙,往上有的是达官显贵们把持朝政,往下有的是小官小吏们对你进行各种刁难。
胡翊既要开海改船,那就要支持徐祥他们,一想到徐祥又是徐达的堂兄弟,如今徐达不在京中,胡翊便又派人去把徐允恭叫来助威。
他还正在驸马府等信儿呢,沐英便寻上门来了。
“姐夫快去看看吧,老二骑马闯宫,负气走了!”
沐英三两步冲进庭院中,赶忙给胡父、柴氏拱手行礼,同时拉着胡翊这个姐夫就往外面街道上走。
事出紧急,二人骑在马上,胡翊询问道:
“是因为逼他娶亲的事吧?老二现在何处?”
“跑到邓府去了。”
沐英回应了一声,这一路他的脸上都焦急的很。
但胡翊听说朱樉去了邓愈家中,心中反倒放下些了,不出意外的话,自己刚才的那番话应当能奏效。
毕竟太子当初婚事受阻,皆因为常婉的心疾不可控,朱元璋所虑之处就在于朱家后代们的安危上。
现在朱樉若是碰到同样的问题,丈人应当不会再强求了吧?
他也知晓,朱元璋要时间去消化和接受。
现在要做的,只能是先劝劝朱樉再说。
邓家府上,现在这会儿,府上闹得是鸡飞狗跳。
皇子来了,身为臣子,你不能不出迎吧?
况且来说,朱樉从小到大,和邓宁都是青梅竹马,互相间的关系都是两家认可的,这断然没有拦着他不让见面的道理。
问题是朱樉一进府,就把朱元璋要他强娶观音奴的事情给抖出来了。
这下子,就让邓愈的面子上挂不住了。
你既然都另有婚事在身了,还到我府上来大吵大闹,是怎么个意思?
我女儿若是嫁作你家王妃,那没什么说的,你何时来都行。
反正邓家是武将家风,不必如文臣们那般讲究体统。
但朱樉现在要娶另一个女子,再在邓府上大声嚷嚷,岂不是坏了邓宁的名声?
你这今后,又令邓宁如何嫁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