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老头堪称奇人,天文地理无一不通,甚至能精准预测海上的风暴潮汐,巧妙驱使天地间的伟力为自己所用,进而策划出一件件令人瞠目结舌的大案。
而旁人皆以为那些不过是意外,根本无从察觉背后竟是他在暗中操纵。
当然,最让萧铸在意的,还是小老头在武学领域展现出的惊人天赋。
那些前人穷尽一生心血都难以修成的绝学,到了他这儿,往往只需短短几个月便能大功告成,运用起来更是信手拈来,妙处无穷。
就拿当年武林中的不世才女如意仙子来说,她修炼绝学“如意兰花手”耗费了整整三年光阴。
她的女儿资质虽逊,但也着实下了苦功夫,整整修炼了三十年,最终却因心力交瘁,呕血而亡。
小老头的女儿牛肉汤生性好逸恶劳,即便如此,修炼这门绝学也仅用了五年时间。
而小老头本人,仅仅花费三个月,便将“如意兰花手”修炼成功。
这般超凡的武学天赋,或许已然不在萧铸之下。
小老头一人身兼数种失传已久的绝技,且能将它们融会贯通,其武功高深莫测,恐怕已然稳坐当世第一人的宝座。不仅如此,他的格局更是奇高。
当然,这小老头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终究还是得亲自见上一见,方能知晓。
两天后,萧铸、王守仁跟着老实和尚离开了大船,换乘一艘快船继续前行。
老实和尚奋力划桨。
浪花四溅。
“半个时辰……”
“就到岛了。”
他喘息着。
“我不知道你为何知晓隐行人……”
“更不知你为何了解无名岛……”
“但岛上高手如云。”
“除了小老头……”
“还有一人能与你们抗衡。”
王守仁抬眼:
“何人?”
“宫九。”
老实和尚声音发沉。
“每月离岛归家……”
“行踪成谜。”
“岛上地位……”
“仅次于小老头。”
他长叹。
“剑法之高……”
“绝不输叶孤城、西门吹雪。”
“遇他……”
“千万小心。”
萧铸忽然笑了。
“宫九……”
“‘宫’是皇宫的宫……”
“‘九’是数字九。”
“若不认朱允炆……”
“当今天子……”
“正是第九代。”
他目光如海般深邃。
“这位宫九……”
“所图不小。”
老实和尚浑身一颤。
桨差点脱手。
名字还能这样解?
难道……
宫九真存着造反之心?
王守仁若有所思。
“宫九……”
“莫非是某位王爷……”
“或世子?”
“才有这般野心。”
三言两语。
层层剥开。
老实和尚呆立船头。
只觉得脊背发凉。
仅凭一个名字……
竟能窥见如此天机?
他忽然觉得……
比起这两个人……
自己实在有些蠢笨。
萧铸自然是知晓宫九的。
他明白宫九确实是当之无愧的顶尖高手,然而相较于宫九的武功,他更为在意的,却是宫九那堪称神奇的恢复能力。
在原本的情节里,陆小凤与宫九进行谈判,恰好撞上宫九自虐症发作。
为了引得陆小凤出手用鞭子抽打自己,宫九甚至不惜侮辱沙曼。
陆小凤怒不可遏,挥动鞭子狠狠抽向宫九,直打得他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若是换作寻常人,如此伤势必定伤筋动骨,至少得躺个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
可宫九仅仅在换衣服的短暂时间里,身上的伤口竟已全然愈合,肌肤光滑得如同美玉一般。
不过,萧铸并不清楚,这究竟是因为宫九自身的体质特殊,还是他修炼了某种独特的武功。
倘若真的是修炼了某种奇门武功,那这武功的价值简直难以估量。
小舟缓缓前行,萧铸闭目养神,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遥遥望见一座岛屿。
船稳稳靠岸,三人登上了岛屿。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如疾风般从远处飞驰而来。
其速度实在惊人,起初不过是一个白色的小点,仅仅眨了几次眼,那人便已赫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九公子!”老实和尚见状,不禁失声惊呼,脸色瞬间大变。
“宫九?!”萧铸与王守仁心中一凛,赶忙定睛向那人看去。
只见此人面部轮廓犹如精雕细琢般完美,脸上带着一种冷酷、自负且坚决的神情,眼神锐利得仿若刀锋。那漆黑的发髻一丝不乱,身上雪白的衣衫平整得连一道褶皱都没有。
宫九打量了老实和尚片刻,才慢悠悠认出来:“是你。”
他们先前见过数次,不算生疏,只是对于不在乎的人,他向来记不真切。
老实和尚当即行了个佛礼:“见过九公子。”
宫九语气淡淡:“你来的正好,我迷路了,跟你一起回去。”
老实和尚点头应道:“好。”
他并不意外,宫九本就是这般性子,聪明又自负,却会在某些时刻突然发呆、迷路,甚至连十以内的算术都弄不清。
这人复杂到了极致,或许正因如此,才能将剑法练得那般邪异……他初学剑法时,便因记性奇特,直接练出了无招胜有招的境界。
有失必有得,在武学一道上,他确实是个奇才。
宫九自始至终没再看萧铸与王守仁。
方才那一眼已足够,这两人的气度风采丝毫不输于他,
一人似万丈深海,静默中暗藏汹涌。
一人如无垠天涯,辽阔间自有锋芒。
宫九强自克制着不去看萧铸和王守仁,可走了没一会儿,便将这茬抛到了脑后。
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两人身上时,眼中顿时泛起孩童般纯真的好奇与兴奋,仿佛看到了心心念念的玩具。
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胜欲,宫九想与这两人较量一番,语气却依旧冰冷:“这两人是谁?”
小老头在一旁解释:“一个是铸剑楼主,武林禁忌的传人;另一个是心学创始人,得了武林禁忌所铸的新剑……长虹剑。两人都是当今武林的绝世高手。”
“好!好!好!”宫九听得愈发兴奋,连道三声好。
王守仁看向他,问道:“你不出手吗?”
宫九道:“我已经迷路三天了。”
“所以呢?”王守仁追问。
“我已三天没洗澡,也三天没吃饭了。”宫九答道。
王守仁立刻明白了……三天未洗未食,此刻定是想先好好梳洗、饱餐一顿,况且精气神不在最佳状态,自然不愿动手。
萧铸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忽然想起一事:宫九的体质极为特殊。
据说曾有一次,小老头因事动怒,将宫九捆了装入棺材,埋进地下。
可三天后挖出来时,他竟毫发无损,拍拍屁股就走了。
他们在荒岛上大约行进了一刻钟,便来到一处山崖跟前。
崖壁之上青藤繁茂,相互交织,密密麻麻地覆盖着。
众人伸手将青藤轻轻掀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行的洞口便赫然显现。
走进洞口,穿过那条狭长幽深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道飞瀑从山崖之上奔涌而下,水花飞溅,声势浩大。
四周古树高耸入云,遮天蔽日,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当真是别有洞天。
然而,此处并非他们的目的地。众人又继续前行,约莫半个时辰后,山势陡然向上拔高。转眼间,一座山谷便出现在眼前。
山谷之中,一片翠绿,芬芳四溢,仿佛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花园。
其间错落有致地点缀着一片亭台楼阁,这些建筑修建得极为精美,雕栏玉砌,处处彰显着匠心独具。
哪怕是在中原那些繁华热闹之地,恐怕也难以找出几座如此精致的庄园。
而要在这海外孤岛上修建起这般规模宏大、精致绝伦的庄园,所需耗费的财力与物力,简直难以想象。
“我记起来了,我住的地方在这一边。”宫九眼中陡然精光大盛,紧接着爆发出一阵神经质的哈哈大笑,那声音中满是癫狂意味。
话音未落,他双臂猛地一振,身形如电般展开,向着远处飞速掠去,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老实和尚陪着萧铸、王守仁已踏入山谷之中。
一路上,不时能瞧见身着奴仆服饰的下人。
这些人步伐轻盈飘逸,呼吸沉稳悠长,显然在内功与轻功方面都有着相当不俗的造诣。
就好像这里随便一个仆从,放到江湖上去,都能在高手云集之处闯出一片天地。
萧铸见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对于如今隐形人组织的发展程度,他显然极为认可。
此时此刻,老实和尚的手在抖。
声音也在抖。
“和尚的任务……”
“就是把诸位带到这儿。”
“该……该走了。”
他转身欲走。
像被火烧了衣角。
“你对他说话——”
一个声音从花丛中传来。
“太没礼貌了。”
花影分开。
走出一人。
圆脸,秃顶,笑容温和。
若没有那身绸衣——
分明是个花匠。
王守仁凝视着他。
竟察觉不到半分内力。
但这不可能……
唯一的解释是——
对方的境界,远在他之上。
他并不沮丧。
若自己活到对方这年纪……
绝不会输。
老实和尚瞪大双眼:
“岛主……”
“您刚才说什么?”
小老头却向萧铸躬身。
“我始终是这座岛的……”
“二岛主。”
他抬头,目光深邃:
“二岛主见过大岛主。”
萧铸淡淡点头:
“头一回见面。”
“不。”
小老头声音忽然发颤:
“很多年前……”
“在皇宫。”
“您斩恶龙时……”
“年幼的我,看得清清楚楚。”
小老头浑身微颤。
像风中残叶。
岛上从来知道小老头是岛主,却不不知他其实是二岛主。
更不知大岛主……
竟是萧铸。
老实和尚抖得更厉害。
佛珠几乎捏碎。
这……这怎么可能?!
王守仁站在一旁,同样满心震惊。
他身为朝廷命官,自然知晓当年那件被朝廷封锁的往事真相……曾有人杀入皇宫,斩杀了一头恶龙,那是明英宗朱祁镇,已是许多年前了。
可萧铸先生如此年轻,比自己还小,不过二十岁,怎么可能是当年那个人?
然而,小老头这般武学深不可测之人,说的话定然不假。既是真话……想到这里,王守仁心中也涌起一阵骇然。
小老头的眼神沉了下来。
空气忽然变得粘稠。
“还不快叫人?”
声音不高。
却让老实和尚浑身一颤。
他从未见过小老头这般神情。
那温和的面具下——
透出刺骨的寒意。
老实和尚转身。
面向萧铸。
躬身。
腰弯得很低。
声音更低:
“拜见……”
“大岛主。”
萧铸微微点头,随即看向小老头,问道:“我该怎么称呼你?总不能一直叫你小老头吧?”
小老头朗声大笑:“大岛主自然可以叫我的名字,我叫吴明。”
萧铸略一沉吟,道:“是吴王朱元璋的‘吴’,大明的‘明’?”
小老头点头应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