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里藏着太多他看不懂的东西。
“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燕南天的声音依旧沉,却少了几分锋利。
不知为何,对这小姑娘说话,自己语气刚不起来。
张菁慌忙低头。
手指绞着衣角。
“因……因为家母……”
燕南天道:“你母亲是?”
“家母……张三娘。”
张菁说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她常说……盼着燕大侠得空时,能来家里坐坐。”
燕南天忽然不说话了。
他就这样看着张菁。
看了很久,久到仿佛要看穿二十年光阴。
他眼底的锐利,一点点化开。
化作一种很深、很沉的东西。
人这一生,总有一本算不清的账。
他欠过酒钱,欠过人命,也欠过……情。
“像。”
燕南天忽然喃喃。
“真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是性子……截然不同。”
“不知你娘,是怎么教你的。”
张菁的头垂得更低。
声音里带着细细的颤:
“因为……我没有父亲。”
燕南天身子猛地一震!
像被一柄无形的剑刺中心口。
他没有动。
没有说话。
连呼吸都仿佛停了。
空气凝固。
时光也凝固。
他不是瞎子。
从第一眼看见这张脸,从听见“张三娘”三个字……
有些答案,本就写在血里。
燕南天忽然看向张菁。
目光如古井无波。
“小姑娘,你要去天山?”
张菁点头:“是。”
“不必去了。”
燕南天声音低沉。
“现在该去的地方,是龟山。”
张菁先是一怔,随即恍然:
“不错!”
“我的师兄弟们,正被魏无牙困在龟山。”
燕南天缓缓道:
“我们同去。”
张菁抱拳:
“能随燕大侠同行,是晚辈的荣幸。”
燕南天微微颔首。
目光却已望向远处。
他心中自有计较——
这姑娘留在身边,才最稳妥。
魏无牙的爪牙,官府的暗桩……
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从哪里冒出来。
同时他倒要看看,十二星相与官府究竟有何勾结。
何时见过朝廷竟与江湖中这些狼狈为奸的穷凶极恶之徒勾结在一起?
这事,他非得弄个清楚不可。
……此时此刻,萧铸仍在庄园之中。
他本想运起内功,为床上的怜星调理手足旧疾,却被怜星轻轻摇头拒绝了。
“不必了,”怜星躺在锦被中,声音轻得像羽毛,“你的内力珍贵,不该为我耗费。”
她望着帐顶的流苏,眼底藏着一丝忧虑——方才隐约听闻燕南天已在附近现身,却不知这位传奇人物与萧铸是敌是友,更怕萧铸若为她耗了内力,届时遇着变故会吃亏。
萧铸看着她苍白的面容,终究还是收回了将按上她手腕的手,低声道:“好,听你的。”
萧铸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回到铸剑楼。铸剑炉上,熊熊炉火正旺,跳跃的火苗将他的侧脸映照得一片通红。
此刻,他的脑海之中,已然浮现出新的铸剑图录——《天怒剑》。
若要铸成一把真正的天怒剑,需集齐诸多珍稀材料:
陨月逆鳞铁:它构成了天怒剑那悖逆于常的根骨,仿佛赋予了这剑一种不羁与叛逆的灵魂。
南天血纹钢:此钢赋予了天怒剑嗜血的脉络,仿佛预示着它一旦现世,必将在血雨腥风中展现其独特锋芒。
霸者之心骨:作为天怒剑力量的源泉,同时也是它诱惑世间强者的资本,承载着无尽的威严与力量。
恶帝骨丹:给予了天怒剑妖邪的灵性,以及不断成长的强烈欲望,使其充满了神秘而危险的气息。
困龙血晶:埋下了天怒剑反噬的祸根,但同时也蕴含着无限潜力,宛如一把双刃剑,让人又敬又畏。
此外,还需要:
财天玄铁、
毒天玄铁、
无瑕无垢至尊玄铁、
怨天玄铁、
霸天玄铁、
道天玄铁、
逆天玄铁,以打造出能够容纳其磅礴力量的剑身,让这把剑在出世之后,成为当之无愧的绝世神兵。
铸造这把天怒剑,所需材料极多,可如今萧铸手中,也仅有从邀月身上得到的陨月逆鳞铁与路仲元身上得到的南天血纹钢这两样罢了。
铸剑楼二层,空阔得只剩下影子。
空气灼热而沉重,弥漫着金属与灰尘的气息。
唯有中央那座古老的铸剑炉,如同沉默的巨兽,在昏暗的光线中吐纳着恒定的热浪。
萧铸独自一人,站在炉前,
他的面前只放着两样东西。
左边,是陨月逆鳞铁。那块异铁并非凡铁意义上的黝黑,而是一种深沉的暗银色,表面布满了天然生成的、逆向生长的鳞片状纹路,触手冰冷刺骨,仿佛握着一块凝固的星辰骸骨,内里却蕴藏着一种不甘、悖逆的狂暴意志。
右边,是南天血纹钢。它色泽暗红,并非火焰的红,而是沉淀的、干涸的血色。
钢体内天然蕴生着无数细密如毛细血管的纹理,丝丝缕缕,似乎在极深的地方还在缓慢脉动,散发着对生命与鲜血的无尽渴望。
萧铸的眼神平静无波,唯有最深处的瞳孔里,跳跃着一簇近乎狂热的火苗。
他伸出双手,没有借助任何工具,分别握住了这两块神异而妖邪的材料。
触手的瞬间,一股冰寒与一股阴戾同时顺着手臂窜入他的心脉,他身躯微微一震,却将其强行压下。
他稳步上前,打开炉门,将这两块世间难寻的材料,并排投入那沉寂的铸剑炉中。
“咚——”
材料落底,发出沉闷的声响。
起初,炉内毫无变化。但仅仅三息之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机自炉底苏醒。
“嗡——”
先是一声低沉的震鸣,仿佛远古巨兽的心跳。随即,一点猩红的光在炉心亮起,如同在干燥草原上投下的一粒火种。
轰!
焚天之火,应材而生!
那不是凡火,也不是地脉之火。
它血红得如同最纯净的鲜血在燃烧,烈焰翻滚,却散发出刺骨的寒意。
更诡异的是,在这血红的火焰外围,袅袅升腾起缕缕绿色的烟雾,如怨魂般扭曲、缠绕,带着一股硫磺混合着腐朽的甜腥气,瞬间充满了整个二层空间。
火光映在萧铸的脸上,将他的面容染得一片血红,那双眸子却在绿烟的缭绕下,显得格外深邃与妖异。
他没有丝毫犹豫,仿佛早已预见这一切。他赤着上身,走上前,握住了那柄悬于炉侧、以万年寒铁木为柄的铸锤。
“开始了。”
他低语一声,不知是对剑说,还是对自己说。
他探手,以特制的钳具,从那血焰绿烟的核心,夹出了那块已然变得通红,却依旧闪烁着逆鳞寒光与血纹邪异的剑胚。
“铛——!”
第一锤,落在剑胚之上。
声音不似金铁交鸣,反而像是一声痛苦的嘶吼,自剑胚深处发出。红色的火星与绿色的烟尘四溅开来,那剑胚上的逆鳞纹路骤然亮起,一股狂暴的逆反之力猛地炸开,试图将铸锤弹开。
萧铸手臂肌肉虬结,青筋暴起,以无匹的巨力与意志,将这反噬死死压住。
“铛!铛!铛!”
一锤,接着一锤。
他的动作古朴而精准,每一锤都蕴含着某种古老的韵律,仿佛在敲击的不是一块铁,是一个桀骜不驯的灵魂。
铸剑炉中的焚天之火随着他的捶打而明灭不定,那血色的火焰仿佛有生命般,舔舐着剑胚,将更多的妖异力量灌注进去;
而绿色的烟雾则愈发浓郁,化作无数张痛苦哀嚎的面孔,环绕着萧铸,试图侵蚀他的心神。
汗水刚从萧铸的额头渗出,就被恐怖的高温蒸发。
他的皮肤被烤得通红,但他的眼神始终坚定,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专注。
要知道,铸剑一旦开始,只要下一个步骤尚未完成,中途便绝不能中断,因此萧铸只能一心专注于铸剑。
可萧铸终究不是神,他没料到的意外还是发生了——一群黑衣人突然杀入庄园,外面顿时传来厮杀之声。
萧铸却似未闻,依旧一锤接一锤地捶打着天怒剑的剑胚。
此时,已有一群黑衣人逼近铸剑楼。
天怒剑虽尚未出世,但其剑胚散发出的奇异而可怕的气息,已让那些黑衣人脸色骤变。
“他在铸剑,而且是一把可怕的剑。”
“这究竟是什么剑?我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
黑布之下,黑衣人的脸色瞬间大变,低声道:“绝不能让此剑铸成,否则我们都要死在它剑下。听说真正的铸剑师铸剑时不能分心,我们先去抓庄园里的其他人。”
“好,小声点,别被他听见。”
“怕什么?他再厉害,难道能敌得过我们”?
“说得对,我们人多势众”!
“这一次,我们锦衣卫的高手们,都聚集在此,就为对付他一个人,他岂能不被手到擒来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