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散尽。
只剩下萧铸与木夫人。
慕容九等人,是去创立天山派了。
木夫人端起酒杯。
“这地方不错。”
萧铸点头。
于是木夫人买下了这座酒楼。
对她而言,这很简单。
移花宫,从不缺钱。
黑夜,一间房内,
蒸汽氤氲。
萧铸闭目。
浸在巨大的木桶中。
热水洗去尘,可能洗去心事?
木夫人站在一旁。
她的手,本可执掌移花宫,号令群雄。
此刻却执起木勺。
添水。水温刚好。
她的指尖,落上他的肩。
轻柔,却又重若千钧。
她的脸很红。
比最美的胭脂还红。
她是移花宫二宫主。
此刻,却只是一个女子。
“想不到。”她心想。
“我竟会做这些事。”
念头一转。
心中却泛起一丝甜。
甘之如饴。
水声轻响。
“你也进来吧。”
萧铸的声音,穿透水汽。
嗡——
她只觉耳根滚烫。
眼,垂下了。
“怎么?”萧铸嘴角微扬。
“怕了?”
怕?
这个字,刺中了移花二宫主的骄傲。
木夫人立刻抬眼。
衣衫委地。
像卸下了一身骄傲与枷锁。
水波荡漾。
她踏入其中。
蒸汽更浓了。
有些界限,模糊了。
水汽弥漫。
桶中世界,只剩两人。
木夫人抿紧唇。
沉默。是此刻最好的言语。
萧铸的目光,掠过她泛红的耳根。
“再帮我按按?”
她轻轻点头。
水波,随之微动。
“每个地方都要。”他又道。
每个地方?
她蓦然抬眼。
“什么……每个地方?”声细若蚊,几乎被水汽吞没。
木桶之中,有一战。
木夫人累了。
胜负已分。
晨。
朝阳如血。
萧铸与木夫人,走出了酒楼。
门内是过往,门外是江湖。
长街。
本有窃窃私语。
在他们踏出的刹那,静了。
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探。
却无一人,敢上前一步。
无一人,敢大声喘息。
昨日之事,已传遍小镇。
传上峨眉山道。
传成了一个警告。
小镇上多出了一些人。
头戴高髻,乌木簪发。
身悬长剑,背负药壶。
他们是峨眉的弟子。
他们目光交接时,唯有忌惮。
深深的忌惮。
这些,都是神锡道长的门下。
神锡道长。
是峨眉剑派如今的掌门。
峨眉派,七大剑派之一。
但峨眉不是第一。
如今的第一,是昆仑。
昆仑七剑,曾合力接下燕南天一剑。
只此一事,便已名动江湖。
峨眉的剑,不够快么?
不。
峨眉剑法,辛辣、迅疾。
像一道光。
他们在等。
等一个时机。
等一个人。
一个能将刀与剑,融会贯通的奇才。
昔年,紫衣侯曾与前代掌门,共创一套刀剑之术。
精妙绝伦。
可惜,没有人可以一心二用,修炼的成。
所以他们仍在等。
等那个可以修炼的奇才出现。
他们相信——
那时,峨眉便是天下第一。
萧铸带着木夫人离开了峨眉山脚下的小镇,踏入了峨眉山中。
峨眉山。
山势险峻,如剑指天。
高出五岳,秀甲九州。
名不虚传。
萧铸在前。
木夫人在后。
一前一后,踏入山中。
路,越来越陡。
心,却越来越静。
她没有问。
不问去向,不问缘由。
只因他是萧铸。
她的大哥哥。
江湖中,知道秘密的人很多。
但萧铸总知道很多人不知道的秘密。
后山。
荒芜。人迹罕至。
悬崖边。
风,很烈。
吹得人衣袂翻飞。
云海在脚下翻涌。
白茫茫一片,深不见底。
寻常女子到此,定会心惊。
会猜疑。
会害怕。
是不是夫君想杀害自己?
但她没有。
她只是望着深渊,轻声问:
“难道要跳下去,才能找到宝藏?”
她太清楚。
这悬崖,是绝境。
轻功再高,下去也是死。
即便她是怜星——
江湖第三的怜星。
也绝无生机。
风在吹。
雾在涌。
萧铸的话未出口。
人先至。
一个身影,踉跄而来。
被人追赶。
是个小子。
一张俊朗的脸。
一道疤。
不是小鱼儿,还能是谁?
他逃到崖边。
气喘。
看见崖边二人,愣住。
随即,他笑了。
笑得像条滑溜的鱼。
“先生,夫人,咱们又见面了。”
“看来我小鱼儿跟二位,真是有缘啊。”
无人应答。
萧铸沉默。
木夫人沉默。
沉默,有时比刀更锋利。
小鱼儿的笑,僵在脸上。
声音,也断了。
只剩尴尬的风,在呼啸。
他心里在叹气。
何尝不想低头,求一把剑?
但骨子里那点东西,偏不答应。
那点东西,叫自尊。
就为这点自尊,他被三个孩子追得如此狼狈。
三个孩子。
没错,就是三个孩子。
他小鱼儿,竟连三个孩子都打不过。
这三人,出手狠辣,章法严谨。
定是出自某个神秘的组织。
无论小鱼儿说什么花言巧语,他们都全然不信,一门心思只想着对他动手。
任凭小鱼儿说尽好话、使出各种计策,全都毫无用处。
下一刻,那三个孩子也追了过来,恰好堵在路口。
一个敦实如石,眉眼憨厚。
一个面色刚毅,骨子里透着倔强。
还有一个,生得俊秀,颈上红丝巾如血,格外刺眼。
萧铸终于转头。
目光落在小鱼儿身上。
嘴角,是一丝似笑非笑。
“你也不必这么狼狈吧?”
声音很淡,却像针。
“被三个孩子追得没处躲。”
“传出去,怕是要辱没了你大伯的威名。”
小鱼儿张了张嘴。
想说的话,在喉头滚了滚。
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他只闷闷地“嗯”了一声。
眼皮垂下。
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散了。
像被风吹灭的灯。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条滑不溜丢的鱼。
只是一个丢了面子的年轻人。
三个孩子。
成品字形。
围了上来。
那敦实的孩子开口,声如其人:
“你很聪明。”
“我看见你用金叶子,戏耍峨眉山那些江湖人了。”
“像你这样聪明的人,该加入我们。”
红丝巾在风中微动。
那俊秀的孩子接口,声音清冷:
“是。”
“我们组织,正需要你这样的人。”
加入?
小鱼儿心中冷笑。
他还有血海深仇未报。
怎会将自己,再缚于另一个牢笼?
他有种预感——
一旦踏入。
便是深渊。
再难回头。
有些路,踏上就不能再回头。
有些组织,进去就再也出不来。
这时,
萧铸忽然开口。
声音不高,却像一道命令。
“你们的组织,叫什么名字?”
“告诉我。”
小鱼儿在旁苦笑。
“没用的。”
“这三张嘴,比石头还紧。”
“我试过所有法子,他们半个字也不肯漏。”
“只想把我打晕,拖走。”
可这次,不一样了。
萧铸的话音落下。
三个孩子的眼神,忽然变了。
变得空洞,迷茫。
像被抽走了魂。
片刻死寂。
那敦厚的孩子先开口:
“我叫费无极。”
“我们的组织……没有名字。”
坚毅的孩子接着说:
“我叫铁军。”
“组织在一座岛上。”
“海图上没有,地图上……都没有这座岛的影子。”
最后,是那俊秀的孩子。
红丝巾在他颈间,像一道未干的血痕。
“我叫秦歌。”
“组织的秘密……”
“我们知道的,也不多。”
秘密。
没有名字的组织。
不存在的岛屿。
此时此刻,
萧铸的目光,掠过三个孩子的脸。
无名岛。
隐形人。
他心中已有答案。
原来是他在楚留香时代创立的组织。
心念电转。
时间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