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世元沉默了片刻,香炉中最后一点香灰终于落下,细香燃尽。
他终究是颓然一叹,知道在此人面前,再耍弄心机,已是徒劳。
“陈特派员既然问起,老夫……便不再隐瞒。”
“‘夜香郎’神出鬼没,并无固定居所。
老夫查到的是,其专在子时前后,于老城区那些最阴暗的巷弄间出没。
尤其偏好靠近乱葬岗、废弃义庄附近的贫民窟。”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起了某些不愉快的画面:
“我手下有两个机灵的子侄,曾试图跟踪他。
但此人……邪门得很。
明明看着他拐进死胡同,跟进去却人影全无。
有一次,跟得稍近了些,其中一人回来后就高烧不止,胡言乱语。
嘴里反复念叨着‘香……好香的灰……’,三天后便没了声息。
郎中查不出病因,只说像是……精气耗竭。”
嘶!
香堂内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几个胆小的弟子甚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这些要素组合在一起,足以让人脊背发凉。
“至于那线香,”
马世元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包,层层打开。
里面是一小撮灰黑色的粉末,隐隐还残留着一丝甜腻香气,让人觉得腥浊恶心。
“这便是手下人冒死弄到的一点残灰。
点燃时,香气确实能让人心神恍惚,产生种种愉悦幻象。
但事后便会精神萎靡,如同大病一场。
那些失踪的鳏寡孤独,据说都是用了此香后,变得浑浑噩噩。
最终自己走向荒僻之处,再无音讯。”
陈峥眼中金光一闪,线灰散发出熟悉的异气。
除了阴冷污秽,他更是闻到一股熟悉的‘茉莉腥甜’。
这线索,对了!
“至于,此事与我仁义堂的关联……”
马世元脸上露出一丝苦涩,
“起初我并未在意。
直到我堂口下辖的两个小烟馆的掌柜,也疑似接触过此物后,变得疯疯癫癫,最后同样失踪。
他们的家人前来哭诉,我才警觉此事非同小可。
老夫派人细查下去,发现线索若隐若现,似乎指向……租界。
但又牵扯到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江湖邪术。
水太深,也太脏!老夫……不敢再深究下去。”
他看向陈峥,眸光复杂:
“陈特派员,老夫承认,将此消息混入其中,确有借你之手探明虚实。
甚至借保委会之力铲除隐患的私心。
此物诡异,背后可能牵扯极大。
一个不慎,便是灭顶之灾。
你……好自为之。”
陈峥伸手接过那包线灰的瞬间,肺腑间的雷音似乎都微微一滞,传来厌恶的悸动。
他面色不变,将油纸包仔细收好,沉声道:
“马堂主坦言相告,这份人情,陈某记下了。此事,保委会接下了。”
谁能想到,陈峥不仅折服了马世元,拿到了老城区的消息网络。
更获得了关乎五通神化身的关键线索。
陈峥心中已然有数,打算后天就去找丁师傅。
一方面同步目前掌握的关于“五通化身”线索。
另一方面,也要进一步核实夜香郎的出现规律。
最终是为了尽快找到第三具化身,为以后早做准备。
压下念头,陈峥目光转向最后一位,也是最让人捉摸不透的钱鹤年。
“熊堂主爽快,马堂主信诺,两位都是江湖翘楚,陈某佩服。”
陈峥拱手,随即看向那位一直笑眯眯的钱鹤年,
“那么,钱堂主,这最后一阵,你划下的道,想必更是别出心裁了。”
香堂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钱鹤年身上。
前三位都已认输,若他再败,青帮四堂便彻底向保委会低头。
老城区的规矩,就要彻底变天了!
钱鹤年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依旧。
“陈特派员连过两关,智勇双全,钱某佩服之至。”
他说着,合上打火机,
“熊堂主赌的是手上的功夫和胆色,马堂主考的是眼力和心计。
我钱鹤年掌管货运,打交道的是南来北往的货,天南海北的人。
还有那些鼻子朝天的洋大爷和官老爷。
所以,我这最后一阵嘛……”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
那双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眼睛里,锐光一闪,扫过香堂内每一个人,吊足了胃口。
“不比拳脚,不斗心眼。”
钱鹤年缓缓道,“咱们来玩个游戏,考校的是……眼力、记性。
还有,对这码头、货栈、三教九流之间,那些上不得台面,却又至关重要的‘规矩’的熟悉。”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不比拳脚刀枪,也不斗机锋谋略,反而要玩什么游戏?
钱鹤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连熊阔海都皱起了浓眉,马世元则捻着胡须,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陈峥面色平静,只道:“钱堂主请细说。”
钱鹤年微微一笑,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到陈峥身边:
“我在津门混饭吃,靠的就是记性好,眼睛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