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阔海眼睛眯起,精光闪烁:“赌?有意思!你想赌什么?”
陈峥没急着答话,目光转向马世元:
“马堂主掌控烟馆、妓院,消息最为灵通,三教九流,无所不包。
这第二阵,想向马堂主讨个消息,一个您认为足够分量,能难倒陈某的消息。”
马世元抚掌轻笑,眼神却更冷:“有趣。老夫倒是真想听听你的高见。”
最后,陈峥看向钱鹤年:“钱堂主掌货运,门路广,与洋行、官府打交道最多,讲究的是个‘通’字。
这第三阵,就请钱堂主出一件您觉得棘手难办的货运难题,陈某尝试解决。
若三阵能过其二,便算陈某赢了这场赌约,三位堂主需全力支持保委会新规。
若陈某败了,即刻上书请辞,保委会退出老城区,永不插手。
三位,可敢应战?”
此话一落,满堂震惊!
这不仅是要比武,更是要斗智、斗能、斗人脉!
这陈峥,好大的魄力!
他一个外来乍到的年轻人,哪来的底气同时挑战三位堂主最擅长的领域?
熊阔海盯着陈峥,半晌,才道:
“好!老子就跟你赌这一局!
你若赢了,老子忠信堂旗下所有赌坊,第一个按保委会的规矩交份子钱!”
马世元沉吟片刻,阴阴一笑:“既然特派员有如此雅兴,老夫便寻个难题,与你解闷。
你若真能解开,仁义堂上下,听你调遣,以观后效。”
钱鹤年把玩打火机的手停下,深深看了陈峥一眼:
“钱某也好奇,特派员如何打通关节。就依你。安清堂的难题,稍后奉上。”
“既然如此,”陈峥拱手,面无惧色,“那就请熊堂主,划下道来吧。”
香堂内的气氛变得诡谲莫测起来。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那位年轻人。
不知他的惊人之举,会将这津门老城区的天,捅出个什么窟窿来。
熊阔海哈哈一笑,声若洪钟:“哈哈哈!
老子也不占你便宜,咱们就玩点简单直接的,既见功夫,也见彩头!”
他大手一挥,指向香堂一侧那张供奉着关圣帝君的八仙桌。
桌上香炉里积了半炉香灰,烟气早已冷透,只有灰白余烬。
“瞧见那香炉没有?里头还有半炉子陈年香灰,细软得很。”
说着话,他从腰间摸出两对骰子,黄杨木刻,点色殷红。
边缘已被磨得油光水滑,几乎能照出人影。
紧接着,熊阔海又掏出一副乌木牌九,三十二张。
背面是统一的云水暗纹,正面象牙镶嵌的点数却已有些泛黄。
“就赌这两样!咱们分两步走,先‘骰子定先手’,再‘牌九见真章’!”
他目光炯炯,盯着陈峥,解释道:
“第一步,赌骰子。
你我各执一粒,背过身去,由常老弟将两粒骰子分别掷入香炉灰中,不许看,只凭耳力听声辨位。
然后听常老弟号令,同时转身出手,不许用家伙,只准用手。
从灰里把对方那粒骰子给我捞出来!
谁先拿到亮出,谁就在第二步牌九局里占个先手!”
他顿了顿,指着那副牌九:
“第二步,赌牌九。
赢先手的人,有权决定这牌九怎么赌!
是赌大小,还是赌配对,或是赌我从这炉灰里一次能抓起几张‘天牌’(红六点,白六点)来!
但要注意,不能碰倒香炉,不能扬灰漫天,
怎么样,这玩法,够不够味?
考不考教手上的真功夫?”
这赌法,考校的是明劲高手耳力、身法、速度以及对力量的精准控制。
香灰蓬松,掩盖一切,要在瞬间听准位置。
转身、探手、捞取,其间不能碰倒香炉,不能扬灰漫天。
全凭一股巧劲,凶险异常。
常英站在一旁,脸色微变,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来做这差事。
陈峥却已经接过了骰子和牌九。
瞳中清光流转,检查一番。
随后,他面色平静地点了头:“很公平。就依熊堂主。”
两人当即走到八仙桌前三丈远处,背对香炉站定。
陈峥两人各自将一粒骰子交给常英,自己握紧另一粒。
那副牌九也塞到常英手里。
常英只觉得手心冒汗,骰子滑腻,牌九冰凉。
他看了看陈峥,见对方面不改色,只是微微颔首。
常英这才深吸一口气,走到香炉旁。
“掷!”
常英低喝一声,双手各执一粒骰子,运足力气。
分别朝着香炉左右两个方向抛去。
噗噗!
两声轻响,如同雨滴落入沙地。
骰子瞬间没入蓬松的香灰之中,只留下两个浅浅的小坑,再无声息。
香堂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背对香炉的两人,身形微躬,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双耳之上。
陈峥眼帘低垂,听息法运转,周遭一切杂音仿佛都被滤去。
唯有刚才两声噗噗余韵,在脑中勾勒出骰子落入灰中的方位深度。
甚至连香灰蓬松程度的细微差异,都被他捕捉殆尽。
“转!”常英再次喝道。
声出,人动!
两人几乎同时拧腰转身,脚下发力,三丈距离一晃即过,疾风阵阵!
熊阔海生得高大魁梧,动转却轻捷得很。
右手唰地探出,五指绷得铁钩一般。
青筋根根暴起,插进香炉左边!
他走的是刚猛路数,全仗着一个快字,要抢在前头。
陈峥更是古怪。
转身时身子忽地一缩,重心压得低低的,扑向炉右。
并起两指作剑诀,指尖微微颤着。
眼看要沾着香灰的当口,劲力一吐,向侧下方一拨一挑!
噗!
陈峥右手早一步,探入灰中,没带起多少灰尘。
手腕一翻,指缝间已夹着颗黄杨木的骰子。
但见他疾缩回手,整套动作干净爽利。
连香灰上那个小坑,也不过稍稍塌了少许边沿。
反观熊阔海,那一抓势大力沉。
虽然也抓住了骰子,但五指插入香灰时,带起了一蓬灰雾,动作幅度也大了半分。
当他握着骰子抬起手时,陈峥已经将手中的骰子亮了出来,正是熊阔海那粒!
高下立判!
陈峥凭借听息辨位,以及对明劲更入微的控制。
在触及香灰的瞬间,以巧劲破灰取物,速度更快,动作更轻,抢先一步拿到了熊阔海的骰子!
熊阔海见此一幕,脸上横肉抽搐了几下。
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
“好!好小子!这手听骰破灰的功夫,明劲运用竟到了这等地步!
老子输得不冤!这第一阵,‘骰子’定了你的‘先手’!”
紧接着,熊阔海倒也坦率,一指那副牌九:
“陈老弟,先手是你的了!这牌九,你想怎么玩?划下道来吧!”
陈峥将骰子递还给熊阔海,目光扫过那副乌木牌九,平静地道:“既然占了先手,便赌个巧的。
请常兄弟将这副牌九,在桌面上随意铺开,牌面朝下。”
常英依言,将三十二张牌九在八仙桌上随意铺散开来。
密密麻麻,全都背面朝上,云水暗纹连成一片,根本分不清哪张是哪张。
陈峥继续道:“你我各站桌子一端,听号令同时出手,只用一只手。
在这牌堆里找出‘天牌’(红六点,白六点)和‘地牌’(红两点,白两点),凑成一对‘天地’。
先凑齐亮出者为胜。”
这副牌九中,天牌、地牌各只有两张。
要在三十二张牌背一模一样的牌九中,仅凭手指触感瞬间找出并配对。
这难度可不简单!
这不仅是考手上触感的细腻功夫。
更是考较对牌九重量、厚度、边角细微差异的熟悉程度。
熊阔海眼中精光一闪:“好!就赌这‘天地配’!”
这副牌九跟了熊阔海很久,他自认比老婆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