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眼下我是不缺的。
军火嘛,有常英那支警备旅握在手里,暂时也够使。
至于情报,”
陈峥略顿了一顿,目光在黄芷兰脸上打了个转,
“你们如今自身尚且难保,又能递出多少真正够分量的消息?”
黄芷兰心头一沉,再细看陈峥那张年轻却不见波澜的脸,才发觉自己先前看走了眼。
这人,根本不是些小惠小利能打动的。
“那……陈先生究竟想要什么?”她首次称呼陈峥为先生。
陈峥抬眉笑了笑:“二姐,有时候瞧你,真不像个寻常女子。”
不像女子?
这话从何说起?
“二姐胆色过人。”
夜色中,陈峥眸子亮得灼人,
“你与你背后那些人,在津门地界上说是‘非法结社’也不为过。
而我明面上好歹是督军特派员。
若昨日我当场拿下你去请功,岂不是名利双收的好买卖?”
月光下,黄芷兰脸上血色褪尽,手下意识往腰间一探,却抓了个空。
她强压下慌乱,声音漏出一丝颤:
“你……既已看破,当时在常爷、刘刀他们跟前为何不动手?
拿了我,岂不是白捡一桩功劳?”
陈峥轻笑一声:“当场拿你?那多没意思。
二姐,咱们津门卫有句老话,‘包子有肉不在褶上’。
功劳,也分怎么拿,什么时候拿。”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
“我把你交出去,不过是在褚督办或者督军面前,得个‘办事得力’的夸赞。
赏几个大洋,顶破天给个芝麻绿豆的官儿。
可要是留着二姐你这条线……”
他顿了顿,目光刮过黄芷兰的脸:
“说不定,能钓出更大的鱼。
或者,在关键的时候,换点实实在在的好处。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黄芷兰被他这番话逼得站起身来,后退了半步,心口怦怦直跳。
她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心思深沉得可怕。
“你……你到底想怎样?”
她声音发紧,先前那点用来伪装的气势,已经荡然无存。
陈峥起身,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
“不想怎样。只是想告诉二姐,合作,讲究的是个诚意,是互相能拿住对方需要的东西。
空口白牙,或者光靠几块桂花糕,办不成掉脑袋的大事。”
他瞥了一眼石桌上食盒。
“明天提审的事,我会看着办。
但怎么‘办’,办到什么地步,取决于二姐你。
还有你身后的人,能拿出什么让我心动,并且……能攥在我手里的‘实货’。”
“那……你想要什么实货?”她声音干涩地问。
打压了对方的气势后,陈峥直接道:
“送两个人离开津门,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安排好他们的生活和前程。
对于你们来说,这应该不难。”
黄芷兰一愣:“两个人?谁?”
“我大哥陈壮,和我小弟陈闲。”
陈峥语气平静,“我要送陈闲去奉天讲武堂,或是其他足够远、足够安稳的军校。
我大哥,跟他一起去,找个稳妥的地方安置下来,远离津门。”
黄芷兰彻底愣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陈峥提出的竟然是这个条件。
送两个人离开津门,安排进军校?
还是去奉天的讲武堂?
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着急?”
黄芷兰忍不住追问,秀眉微蹙,
“你刚在津门立足,手握大权。
正是需要亲信在身边的时候,为什么急着把他们送走?
而且……是送去讲武堂?
陈峥,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陈峥的安排,看似周全,她却嗅到了一丝不寻常。
是忧虑,深不见底。
还有……急迫?
虽然他藏得极好,但那瞬间的紧绷,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心下一沉,她立刻断定。
这绝非为了小弟前程那么简单!
津门,那可是奉系的地盘。
陈峥不去找正主督军,为何偏偏来找她?
陈峥移开目光,望向院落角落里那棵老树,阴影婆娑,仿佛潜藏了不可名状之物。
他没有回答黄芷兰的问题,只是重复道:“如果可以的话,这件事越快越好。
最好能在三天之内,安排好路线和接应的人。”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目光转回:“这,关系到你们那位同道的安危。
我家人走得越早,越顺利,我做事,才越没有后顾之忧。
他活下来的机会,也就越大。”
黄芷兰心头剧震。
她听明白了陈峥的潜台词。
他要去做的这件事极其危险,甚至可能引发无法预料的后果。
他是在为家人安排退路,也是在为自己斩断软肋!
究竟是什么事,能让这个在脚行大会上杀伐果断、谈笑间压服群雄的青年,
如此忌惮,甚至要提前送走至亲?
绝对不是刘刀,不是曲家,也不是青帮。
这些明面上的敌人,似乎都不足以让他如此。
那会是什么?
黄芷兰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督军吗?
可是这说不通啊。
她看着陈峥,试图从他脸上找到答案。
但那副年轻的面容上,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黄芷兰知道,自己问不出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