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停顿了约莫一次呼吸的时间。
又亮起,这次持续的时间稍长,然后熄灭,再次亮起,再次熄灭。
慢两下!
暗号对了!
陈峥心脏收缩了一下,但身体已经动了。
他看似随意地从树下起身。
自然地朝着路边走去,恰好迎向那辆缓缓驶过的汽车。
汽车后排的车窗,无声地降下了一条寸许宽的缝隙。
里面昏暗,看不清人影。
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从缝隙中伸了出来。
递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着的物件。
陈峥一步上前,没有任何多余的视线交流。
没有任何迟疑,右手接过了那包东西。
入手一沉,金属质感隔着布,传到掌心。
东西到手!
他左手看似随意地一拂,已经将东西夹在腋下。
用长衫下摆遮住,同时脚下不停,立刻转身。
背对汽车,朝着与车行相反的方向,迈步就走。
整个交接过程,不到三秒钟。
无声迅速,干净利落。
黑色雪佛兰没有丝毫停顿,车窗升起。
加速。
很快驶过路口,消失在街道尽头。
陈峥腋下夹着油布包,帽檐压得很低,步伐不疾不徐。
东西,拿到了!
他没有回头,没有张望,按照预定的路线,拐进了一条小路。
天色暗得快,墨蓝浸染了西天最后那点暖色。
街灯亮起,光晕在路上,拖出长长短短的影子。
陈峥没有回家,兜了几个圈子。
确认身后干净,这才拐进南市一片挤挤挨挨的平房区。
这里鱼龙混杂,气味也混杂。
尿臊味、煤烟味、谁家熬药的苦味。
还有饭食的寡淡气息,拧成一团,闷得人透不过气。
推开一扇虚掩的木门,是个极小院落,堆满杂物。
角落一间矮房,是他早先让瘦猴赁下的落脚点。
屋里没点灯,他摸黑进去,反手插上门闩,这才松了口气。
就着窗外邻家透进来的一点微光,他解开油布包。
里面是条旧麻袋,再打开。
一股浓烈的枪油味扑面而来。
那是一把德制手枪。
枪身烤蓝,幽幽泛光。
一旁是黄澄澄的尖头子弹,整齐排列,三十发,一颗不少。
陈峥伸手将枪拿起,掌心传来沉甸甸的分量,机械构造紧密。
他端详着枪身,莫名涌起一阵熟悉感。
拇指按下卡榫,弹匣应声滑出,他仔细检视一遍后,重新推回。
就在这时,他眼神一凝,微微眯起了眼。
枪身侧面,清晰地刻着两个字。
“督军!”
陈峥心头一震:“这枪……是周婉清的?”
一个念头随即闪过脑海:“周婉清……莫非就是二姐的上线?”
就这么把枪给他了?
这女人胆子也太大了!
“咔哒!”
一声推回去,动作有些生疏。
当然,除了枪弹,麻袋底还有个小油纸包。
里面是一张巴掌大的薄纸,陈峥眼神微动。
上面只有三个字,墨迹沉稳——好弟弟。
“好弟弟?”
陈峥暗自低语,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感觉就像是林小姐在他耳边吹气似的。
盯着三个字,瞧了一会儿,陈峥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把纸条凑到鼻尖,除了墨臭,还有一丝极淡的香味。
不是脂粉,倒像是某种茉莉香味,和林小姐身上偶尔飘来的味道相似。
这女人,心思细得吓人。
不再多想,陈峥将纸条就着油灯烧了。
看那点灰烬落下,用脚碾碎。
眼下最要紧的,是手里这把枪。
陈峥退出弹匣,一颗颗退出黄澄澄的尖头弹,又一颗颗压回去。
反复几次,直到动作流畅。
然后是无子弹状态下的操枪,上膛,击发,退弹匣,关保险。
动作由生涩渐渐顺遂。
他虽是武夫,拳脚刀棍是根本。
但这年头,家伙什更新换代,不懂用枪,终究吃亏。
好在底子好,手稳,眼准,熟悉起来也快。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陈峥已将这把枪摸得七八分熟。
陈峥把枪和子弹重新用油布包好,塞进麻袋。
做完这些,陈峥并没立刻离开。
他吹熄了油灯,屋里彻底暗下来。
只有邻家窗户透进的一点微弱光晕,勾勒出杂物模糊的轮廓。
他靠在土墙上,闭上眼,仔细回想刚才交接的每一个细节。
车,暗号,那只戴黑手套的手……有没有纰漏?
有没有尾巴?
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确认无误,这才稍稍安心。
周婉清这边,暂时算是接上头了,东西也到手。
接下来,就是如何破开眼前的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