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认的就是实力和狠劲。
到时候，话不必多，但一句就要钉进骨头里。
拳头不必轻易动，但动了就要见血，让人从骨子里怕你。
‘特派员’是真是假，不重要。
重要的是，从那天起，津门老城里，都得记住你陈峥这么一号人物。
敢掀桌子，能镇场子！
这，才是你入营最好的‘投名状’。”
老丁的话，剥开了层层迷雾，将江湖冷酷，赤裸裸地展现在陈峥面前。
陈峥深吸一口气，空气涌入肺腑，很奇怪的味道。
那是煤烟、尘土，淡淡河水腥气混合在一起的气味。
“师父的话，徒儿字字记下了。”
陈峥语气沉静，却有一股内敛的锐气透出。
丁师父满意地眯了眯眼，像是晒太阳的老猫，背着手，缓缓离去。
陈峥再次行礼，这才转身往家里走去。
沿路而下，一街灯火，陈峥心中豪情涌动。
乱世将至，风云激荡，而他身怀异宝，得遇明师。
定要在这大时代中闯出一番天地。
接下来的日子，陈峥的生活极有章法。
白日里，多半时辰都泡在津善学堂用功。
形意拳反复锤炼，一招一式皆求劲力通透圆融。
站三才式时，体内那口赤阳真炁与拳意交融周转，循环不绝。
明劲虽增长不快，但陈峥对力道的把握越发精微，丹田中那团热气也凝实了几分。
晚上开始打坐，修行蛰龙听息法，以求尽快再次蜕变。
而且，陈峥不再藏着掖着。
同师兄弟过手时，偶尔一记崩拳、一式炮拳，凌厉刚猛，教人咋舌。
老丁抱臂在旁瞧着，有时提点一两句，多是“意要活泛”、“劲要整饬”之类的老话。
日子平静，倏忽便到了第二日正午。
陈峥刚收势，揩了把汗，便见黄九急匆匆从学堂门口跑来，脑门上都是汗珠。
陈峥很快想起，自己应过黄家二姐的约。
“阿峥，阿峥！”
黄九喘着气，一把拉住他，
“我二姐递话来了，今儿晚上她同大姐都得空，问你可方便？
我们仨想去府上拜会拜会。”
“今儿晚上？”
陈峥略一沉吟，左右无事，便点头应下，“成，那就定晚上吧。”
黄九顿时眉开眼笑，四下瞅了瞅，见无人留意，才凑近些，压低声道：
“阿峥，你上回托我打听的那事，有信儿了。”
“怎么讲？”
“西沽这边，多是些日常吃穿用度的杂货，没甚稀奇。
可老龙头火车站左近，那就大有文章了！”
黄九说着，有意卖个关子，眼巴巴望着陈峥。
陈峥会意，拍拍他肩膀：“九哥的门路果然灵通。”
黄九受用，这才压低声音，眼底却掠过一丝惧色：
“那厢有鸦片、纱布、西药，还有……还有……”
他打了个寒噤，声音愈发低了。
陈峥眸光一凝：“莫非还有枪械？”
“阿峥你……你怎么晓得？”
黄九吃了一惊，倒吸口凉气，“这也太神了！”
陈峥心下蓦地一沉。
果然，战事将近！
他按下心头烦闷，低声问道：“有无门路，能弄上一两把？”
黄九瞪大了眼睛，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陈峥。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更低：
“阿峥，你……你怎么和我老爹一样，总想碰那玩意儿？
那可是杀头的买卖！比黑擂台凶险百倍！”
陈峥面色平静，眼神深邃：
“大黄，世道要变了。
手里没点硬家伙，光靠拳头，怕是护不住想护的人，也争不到该争的路。
我不求多，只求关键时刻能防身、能立威的物件。你有门路吗？”
黄九脸上的兴奋劲儿一下子垮了。
取而代之的是棘手和为难。
他搓下手，眉头紧紧皱起，说道：
“阿峥，不瞒你说，要是搁在平时，我拼着脸面不要，去求爷爷告奶奶，或许还能搭上点儿线。
可眼下……唉，邪门了！”
他紧张地四下张望，确认没人注意，才凑到陈峥耳边急急说道：
“就这几天的事儿！
风声紧得吓人！
听说不只是官府查得严，好像还有好几股不明的势力在暗地里盯着这块。
老龙头那边几个平时敢偷偷摸摸捣鼓‘黑疙瘩’的。
要么突然关门歇业，人间蒸发了一样；
要么就夹起尾巴，放出话来，说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敢接新活儿。
只做熟客的修理，还战战兢兢的。”
“比如那个有名的‘津门快枪李’，”
黄九提到这个名字时声音更低了，
“原是奉天兵工厂的老师傅，算是最有门路的一个。
我老爹托人拐弯抹角刚递了个话头，那边就像被火烫了屁股，直接回绝，
说‘这年月，还想弄那东西？找死别拉着我！’
听说他铺子附近这几天，老有生面孔转悠，估计他自己都吓破胆了。”
紧接着，黄九两手一摊，满是无奈：
“阿峥，这节骨眼上，真不是钱的问题，是根本没人敢伸手，也伸不进去手！
连快枪李都这德性了，这玩意儿，眼下怕是真弄不到！”
陈峥闻言，眸光微微一凝。
心中那股紧迫感又沉了几分。
连黑市都如此风声鹤唳，印证了局势远比表面看到的更加复杂且危急。
军火这条路，暂时是断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拍了拍黄九的肩膀：“弄不到就算了。
大黄，这事就此打住，别再打听了，免得惹祸上身。”
黄九见陈峥没有坚持，松了口气，但又有些过意不去：
“阿峥，对不住啊，没帮上忙……”
“你我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
陈峥打断他，
“消息灵通比什么都重要。知道弄不到，本身就是个重要的消息。”
黄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只觉自家兄弟心思渐深。
“那说定了，晚上酉时左右，我和我两个姐姐过去叨扰？”
“恭候大驾。”陈峥微笑颔首。
送走黄九，陈峥回到家中。
军火无望，意味着在即将到来的乱局中，更加依赖自身的武道修为。
真武石、修行路、脚行大会……这些变得愈发关键。
一直到了晚上，陈峥三兄弟提前将院子收拾了一下，弄好了饭菜。
酉时刚过，黄九便引着两位女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