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怎会知道?
陈峥怎会不知?
来时瘦猴就提过了,说刀哥在里头议事儿。
脚行的大头目、保委会的打手头子……若真是脚行内部议事,吕龟这二当家岂能不在场?
唯有一个可能,是保委会那帮人在上头。
保委会分四方势力,各家出个代表。
刘刀,就是爷叔点进去的脚行代表。
如今这世道,保委会势力滚雪球般胀大,能挤进去分一杯羹,就是泼天的富贵。
爷叔为什么撇开吕龟,选了刘刀?陈峥尚不清楚。
但他看得明白,今夜,吕龟这脚行二当家竟然亲自出来迎他一个外人。
这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吕龟在脚行……已被刘刀压过了一头。
他急了。
很急。
只见。
吕龟手端茶盏,手腕微微发抖。
盏中茶水晃出来,淋淋漓漓洒在长衫前襟上,蔓开一片深色。
旁边侍立的胖子瞧在眼里,心下诧异。
他只听见二人低声嘀咕了几句,话里夹杂着些听不懂的词儿。
再看吕爷时,竟然见他面色微白,眼神也有些慌了。
胖子暗忖:这可能么?
一向替脚行运筹帷幄的二当家,竟会这样?
越想越觉得邪门,可眼前景象真真切切,教人不得不信,又不敢全信。
陈峥到底干了啥?
胖子更加疑惑不解。
角落里,黄九大气不敢出,恨不得把身子缩进墙缝里去。
气氛凝重起来。
胖子提着半凉的茶壶,僵在原地,倒水不是,不倒也不是,额角渗出汗水。
“你……”
吕龟喉结滚动,声音微涩,“你究竟从何处听来?”
这小子真是督军府派来的代表。
若是代表的话,为何不在上面开会?
今个,督军府似乎没派人来啊!
思绪杂乱,无法安定。
陈峥却已靠回椅背,神色恢复之前的淡漠。
目光掠过吕龟湿漉漉的前襟,开口道:“吕爷,茶凉了。”
这轻飘飘的三个字,却像一记鞭子抽在吕龟脸上。
他惊醒过来,察觉自己的失态,将茶盏顿在桌上。
“哐!”
一声响。
茶水四溅。
胖子吓得一哆嗦,差点摔了茶壶。
吕龟脸色铁青,胸口微微起伏,显然在极力压制翻腾的心绪。
他混迹脚行三十年,历经风浪,自认早已修炼得喜怒不形于色。
今日竟然在一个毛头小子面前露了怯!
这小子一句话,就戳破了他最深的隐痛。
爷叔越过他,将保委会的席位和随之而来的滔天权势,给了刘刀!
为什么?
他吕龟为脚行殚精竭虑,运筹帷幄,管账理财,哪一样不是井井有条?
刘刀不过一个逞凶斗狠的莽夫!
就因为他更能打?
更敢拼?
还是爷叔看出了自己心底那点不甘人下的念头?
无数个夜里,他反复思量,妒恨啃噬心肺。
面上却还得维持与刘刀的“兄弟情谊”。
甚至时常将当年共患难的旧事挂在嘴边,提醒刘刀别忘了这份“情义”。
可刘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