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取出仅剩的四包虎骨强筋散,拿温水化开一服,徐徐饮尽,又开始站桩。
只待熬过这最后一关,领了奖赏,便去脚行,会一会刘刀。
。
而黄家这边。
黄大姐前脚刚跨进门槛,黄婶后脚就攥住了她的腕子。
妇人身子前倾,火急火燎道:“咋的?见着阿峥了?他咋说?”
大姐手指绞着衣角,眼神躲闪:
“我……我就按您吩咐,把鞋垫和药散送过去了。别的……没敢说。”
“哎哟!”
黄婶一拍大腿,声音拔高,又硬生生压下来。
紧接着,恨铁不成钢地戳她脑门:
“你这榆木疙瘩!”
“娘咋跟你说的?旁敲侧击!问问阿壮和你的事儿!你倒好,白跑一趟!”
大姐脸上臊得通红,声如蚊蚋:“阿峥……阿峥就说,让我得空常去坐坐……”
角落里,一直没吭声的黄二姐放下手里的书卷。
她没说话,只是走过来,伸过手,轻轻拍了两下大姐的头顶。
二姐梳着齐整的短发,眼神沉静。
一身沉稳气度,倒比怯懦的大姐更似长姐。
黄大姐嗫嚅几句,总算把陈家的地址吐了出来。
黄婶一听南市二字,心里一沉,像被凉水浇了个透心凉。
她先前从喝醉酒的黄叔那儿,听了两耳朵。
说陈家房子塌了后非但没垮,反倒搬去了南市,置办下个四合院!
她当时只当是老头子醉糊涂了,没往心里去。
可此刻,她眼角瞥见蹲在门口佯装收拾柴火的儿子黄九,一听大院二字。
大黄的脑袋都快缩进脖子里了。
脸上那股羡慕劲儿藏都藏不住。
黄婶心里疑云大作,揪着黄九逼问了好半晌,威吓加利诱。
这小子才支支吾吾承认,陈家是真发达了,真搬进了高墙大院里。
至于那院子怎么来的,黄九咬死了没吐口。
他怕说了“没花钱”这三字,他娘能立刻连夜冲到南市去刨根问底。
黄婶心里顿时乱了营,像一锅滚开的粥。
陈家……真就鲤鱼跳了龙门?
就因为那个不声不响的陈老二陈峥?
她这儿正懵着呢,一直喝茶的黄叔,开口嘲弄道:
“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
“早多少年我就跟你说,陈家那三兄弟,没一个孬种,缺的就是个时运!”
“只要逮着机会,必定一飞冲天!”
“你听过一句没?嗯?”
“以后,还敢跟我犟嘴不!”
黄叔啐了一口茶叶沫子,继续数落:
“要不是我私下总让大黄多少帮衬着点陈家,人家阿峥又是个念旧情,知恩的。”
“你以为这脚行的差事,能轮得到咱们边上沾点光?”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谁让你当初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
黄婶被噎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里那点侥幸被击得粉碎。
只剩下一股说不清是悔是恼的浊气,堵在胸口。
她一甩手,扭身走到灶台边,把盆碗弄得叮咣乱响。
嗓门又尖又利,听起来是几分赌气,还夹带些许泼辣:
“得得得!都是我的错!”
“行了吧?”
“就你眼光毒,就你是菩萨心肠!我……我真是瞎操心!”
黄婶声音嚷得大,底子却虚了下去。
黄叔哼了一声,懒得再跟她斗嘴,自顾自地品茶。
心里却在反复掂量陈峥刚才的话。
以及关于“符纸”的对答。
西南巫国,古篆,烧身子骨。
这几个词在他心里翻腾。
他年轻时走南闯北,知道一些奇人异事的传说。
深知能识得这种东西,并准确说出其代价的,绝非凡俗。
毕竟,就连他自己对符纸,都仅仅是一知半解而已。
陈峥这小子,怕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机缘!
这条线,必须牢牢抓住。
一旁的大黄,则沉浸在能去脚行的兴奋。
不仅对陈峥多出几分崇拜,他围着院子转圈,嘴里不停念叨:
“我就知道阿峥有本事!”
“以后跟着阿峥,看谁还敢小瞧咱!”
他感觉自己很快便能穿着脚行的号褂,昂首挺胸走在街上。
黑皮那些伙伴,纷纷投来羡慕眼神。
不远处的黄大姐被妹妹拍了拍头顶,安抚了情绪。
又见母亲不再咄咄逼人,心里稍安。
她默默收拾着碗筷,心思却飘到了南市那个陌生的地址。
想着陈壮的伤。
想着那双鞋垫他垫着合不合脚,药散用了会不会好得快些。
脸上不知不觉又飞起两朵红云。
只有黄二姐,始终是最冷静的那个。
她重新拿起书卷,却久久没有翻页。
她比大姐读书多,见识也广些。
对父亲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向来敬而远之,更崇尚实在的知识。
她自认为,当今世道,只有知识才能救国。
换句话来说,人人读书,人人觉醒,才能救国。
所谓武人,在她看来,不过是力气大些,会些杀人的本领,算不得真本事。
五大三粗的练家子,再厉害,还能扛得住枪子不成?
一人再强,还能比得过列强的舰队,军阀的大炮?
当然,陈峥的变化她也看在眼里。
但黄二姐想的更深。
脚行是什么地方?
虎狼窝!
刘刀是笑面虎。
陈峥能镇住他一次,能次次镇住吗?
把弟弟黄九送进去,福祸难料。
更别提如今的脚行,还是保委会的打手。
保委会牵扯到三方势力,帮派,商会,军阀。
陈峥再厉害,也才是个十八出头的少年郎而已,还能在三方之中,游刃有余?
而且,陈峥这突如其来的本事,随之而来的发达,总让她觉得有几分不踏实。
她决定再观察观察,尤其是晚上,黄九跟陈峥去脚行之后的结果。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天色暗了下来。
黄九早已按捺不住,扒拉了几口饭,就急匆匆地跑出了门,要去脚行门口等陈峥。
黄婶看着儿子兴冲冲的背影,张了张嘴,想叮嘱几句机灵点,别惹事。
话到嘴边,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只是道:“有事多听你峥哥的,知道吗?”
黄九连连点头:“晓得了,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