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砖块命中。
灯笼应声而落。
灯罩撕裂,里面的烛火瞬间引燃了那件桃红衫子。
火焰呼地一下窜起老高,发出噼啪声响。
焦糊味弥漫开来。
“噗嗤!”
大黄抓起一把尘土撒过去。
就在灯火熄灭的刹那间。
狂攻不止的金尸,动作一僵!
那双黄金手臂举在半空,微微颤抖起来,表面的金光都似乎黯淡了一丝。
“果然如此!”陈峥眼中精光爆射,
“这红灯笼根本不是照路的,是‘火’生‘土’后,锁住这‘金’尸邪性的关键!
灯笼一破,邪法便弱了三分!”
他岂会错过良机?
同一时间,金尸咆哮不断。
挥动黄金右臂横扫而来,势要将陈峥拦腰打断!
只是这动作远没有之前的迅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明镜止水瞳】——开!
世界在陈峥眼中瞬间变得不同。
金尸心口处,一块幽幽发光的大洋散发着邪异光芒。
死气缠绕其上。
这就是驱动金尸的核心所在!
“找到了!”
陈峥略微躲避,黄金右臂擦身而过,劲风撕裂衣襟。
他将全部力量灌注于持镰的右臂,身形如电,直扑金尸中路。
镰刀划破黑暗,直劈向金尸心口那枚诡异的大洋!
镰刃劈入腐肉,正中那枚大洋。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爆开。
那枚嵌在心口的邪异大洋,应声被镰刀尖挑飞出来!
其上缠绕的死气,瞬间溃散,幽光骤灭!
大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叮当落地,滚入砖缝,再无声息。
金尸动作瞬间僵停!
高举的黄金手臂停在半空。
表面的灿然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褪去,变得灰暗。
歪折的头颅彻底垂下。
脸上那抹墨笔画就的嘲弄笑容,似乎也碎裂了。
整个躯干,软塌塌的“人棍”部分,开始萎缩。
嗤嗤声中,冒出道道浓重腐臭的黑烟。
木偶双腿率先崩解,化为齑粉。
接着是那对黄金手臂,光芒尽失后,表面出现无数裂痕,块块剥落,砸在地上。
不过眨眼功夫,方才还凶威赫赫的金尸,已坍塌在地。
化为一堆污浊残骸,再无半点声息。
寂静突如其来。
陈峥胸膛微微起伏,缓缓直起身,手中镰刀垂下,刃尖滴落几滴粘稠黑液。
“阿……阿峥……”
黄九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望着那堆残骸,犹自惊魂未定,“这…这玩意……死了?”
陈峥没有立刻回答,目光锐利,先扫过那堆残骸,确认再无动静。
随后看向不远处,那块沾着些许黏土的大洋。
果然是那块买命钱,有人将它挖了出来,放在了这金尸上面,作为邪核。
那人会是林小姐吗?
思忖间,眸光旋即转向屋内。
林小姐依旧被绑在椅上,似乎已经昏迷过去,对门外惊心动魄的厮杀毫无所觉。
她头颅低垂,长发遮面,一动不动。
“林小姐!”黄九也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就冲进屋去。
陈峥眉头一蹙,正要开口拦住对方,残骸之上涌出道道金行之气,没入鼻子中。
咦?
陈峥心头一动。
道书字迹浮现。
【勘破邪法(压胜金尸),收获金行之气,存入肺金,肺金充盈,金生肾水,肾水强盛,上灌双眸,瞳术进阶中....】
陈峥嘴角微勾,仅仅只是蕴含水行之气的瞳术,就让他如获神助,对敌时游刃有余。
若是进阶之后,不知道会是哪种瞳术,又有何妙用?
思量间。
只觉得鼻中吸入一股清气,这气不比寻常,沉甸甸,凉丝丝,坠入肺腑之间。
初时不觉如何,但不过片刻,但觉两肺之中好似塞了两块沉银一般,又实又满。
隐隐有铿锵之音自体内发出。
肺金既盈,五行相生,金能生水。
陈峥但觉两肺中的坚实之感,渐渐化为一道凉润之气,徐徐下沉,注入两肾之中。
肾属水,得此金生之水,顿时活跃起来。
两肾逢甘霖,汩汩涓涓,充盈生机。
肾水强盛,腰脊间,顿时生出一股暖洋洋的感觉,舒泰无比。
这肾中精气既足,便自然而然循经上行。
陈峥凝神内视,但见肾水之气,沿着体内脉络冉冉上升,过重楼,穿玉枕,一路直透顶门。
最后分成两股细流,注入双目之中。
刹那间,陈峥只觉得双眼先是微微一凉,继而被润泽包裹。
他忍不住睁开双眼,竟然觉得眼前世界清晰了数倍!
先前看墙角蛛网,在无光的情况下,不过是灰蒙蒙一片。
如今,却连那蛛丝上黏着的细微尘粒,都瞧得清清楚楚。
院子外,雨幕中,原先模糊的星辰,此刻也颗颗分明。
双眼之中湿润清爽,好似泉水洗过一般。
陈峥心中又惊又喜,暗道:“肺金肾水,相生相济,灌上双眸,令眼目清明!”
“不仅如此,大战过后的虚弱感,也渐渐褪去,只觉得气力不竭,一夜十八次似乎也不在话下!”
陈峥看向肩膀处的伤口,已经结疤,过个两三天就能痊愈。
他不禁对进阶之后的瞳术,大为期待。
压下念头,看向屋内。
大黄这小子猪八戒上身似的,跑得飞快。
黄九嘴里不停念叨道:“林小姐,林小姐,俺来救你嘞。”
陈峥眼神微冷,瞳中清光未散,盯住看似柔弱无助的女子。
清光之下,对方身上依旧是没有半点异常之处。
陈峥缓缓上前,手上镰刀微抬,刃口对准了屋内的方向。
进了屋。
瞧见黄九手忙脚乱地解开了红绳结。
绳索松脱,林小姐便软软向前倒去。
黄九抢上一步伸手扶住,但见她眼睫微颤,悠悠醒转过来。
煤油灯的光稳稳地照着,映出她苍白的面容。
她睁开眼,眸光涣散了片刻,待瞧清近在咫尺的黄九。
随后眸光略微停顿,身子扭动了下。
黄九顿时脸庞微红,连忙松开手,站直了身子。
他正要开口邀功,给佳人留下个好印象。
却发现林小姐的注意力丝毫没有放在他身上。
那对水杏似的眸子里,立刻蒙上一层水雾,呜咽出声。
“阿峥……”
声音又软又糯,比平日里少了几分林管事的威严,多了些许依赖。
泪珠扑簌簌往下掉,也顾不得擦拭,只仰着脸望他:
“是你……你来救姐姐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姐姐的……”
她哭着,肩膀微微发抖。
虽是年长几岁,显出十分的柔弱可怜,叫大黄瞧着心头发酸。
黄九在一旁忙不迭讨好:“林小姐,您可算醒了!真真吓煞人了!
全仗着我和阿峥联手,方才破了金尸……”
林小姐却似听不见,呜咽道:“姐姐只当……只当这回差点就见不到你了……亏得是你……”
她哭得气息不匀,话也说不连贯。
那份自然流露出的依赖,在大黄看来,越发显得真切。
陈峥垂眸,面无表情道:“林管事平安就好。能站起来么?”
林小姐试了试力,身子仍有些发软,微微摇头:
“阿峥……这里好黑,姐姐害怕。”
说完这话,她偏过头去,想遮掩哭红的眼圈,侧影更显出柔弱的风致。
陈峥握紧刀柄,微微发力,嘴唇抿出一线。
顿了顿,林小姐没听见陈峥答话,又软声道:“姐姐,想让阿峥背我回督军府,可好?”
林小姐是刘督军最疼爱的六姨太。
而刘督军呢?
乃是替褚督办办事的红人,在天津卫掌着军务政事,说是权势滔天也不为过。
往简单里说,督军但凡发一句话。
明儿个一早,海河里怕就要漂着陈峥同大黄的零碎了。
“光有拳脚也不济事,须得掌权方能成事!”
陈峥强按下心头翻涌的念头。
虽然眼前的林小姐,他看不出来端倪,但总觉得今日的事情,与她脱不了干系。
“阿峥...”林小姐声音黏腻,“莫不是因方才的事,嫌弃起姐姐了?”
她说话时耳垂透出胭脂红。
红晕顺着玉颈一路蔓延,连松垮衫领间,露出的半截锁骨都染了霞色。
黄九忙不迭凑上前来,粗布褂子一身汗味:“林小姐,俺、俺不嫌弃!
俺这身子骨壮实,扛二百斤谷子都不带喘的!”
他咧嘴笑,露出两颗大板牙。
林小姐却连眼风都未扫过去,蹙眉用手掩住鼻尖:“不要。”
声音虽轻,却无比冰冷,“你身上...有味儿。”
黄九霎时僵在原地,好似被雷劈了的木桩。
热脸贴了冷屁股,莫过于此。
陈峥反手将镰刀别回后腰,揉着发僵的肩胛,推辞道:“林管事,我这伤实在不便,恐怕...”
话未说完,就听得一声抽噎。
“嗳唷...”
她哽咽时肩头微微发颤,杏色衫子滑下小半,
“左一个管事,右一个管事,从我这儿辞工了,就不认姐姐了?”
“我可还记得先前阿峥红着脸,给姐姐揉......”
这话好像一个女子衣衫半遮半隐,勾人心弦。
就在此时,灯光恰好掠过她湿润的睫毛,碎成星星点点的金芒。
“姐姐哪里的话...”陈峥微微躬身,半蹲在她跟前,咬牙道:“我背!”
下一刻。
灯下晃着两道影子,挨得紧紧的。
陈峥已背起了林小姐。
伊人双手圈住阿峥的颈子,脸上尽是笑意,方才那点惊惶,早抛得没影了。
旁边的黄九,喉咙里咕噜一声,咽了咽。
方才林小姐打趣阿峥的软语,犹在耳畔。
又瞧见陈峥的手心,正正护在林小姐腰窝下。
大黄只觉得耳根响起一声。
“咔嚓!”
像是什么东西碎了。
正呆着,陈峥的声音递过来:
“大黄,走罢。”
“诶!”
大黄应了,声音里酸溜溜的,抬腿跟上。
凭什么呢?
他想不通。
明明陈峥只比他俊几分、顺眼几分、拳头硬几分、身上齐整几分。
怎么林小姐偏偏就瞧上他了?
是啊。
怎么就盯上我了呢?
陈峥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才对日子生出些指望,就撞上这等邪乎事。
陈峥可不觉着那人是相中了自己的皮相。
督军府的六姨太,要什么样的小白脸没有?
犯得着寻他这么个西沽窝棚的?
这女人偏要扯个由头,教他背着走。
她倒不嫌他一身汗臭的粗布褂子。
陈峥两手虚拢着腿弯,触着软缎旗袍下的小腿肚。
入手温热,活人的温度。
人瞧着瘦,背起来却沉得很,一股坠劲。
女人呼息拂过他耳根,轻飘飘撂下句话:“出门闭眼往前。”
煤油灯光晕从右侧铺过来,将他俩的影子揉成一团浓墨,泼在地上。
他喉头一动,咽下口干沫。
推门出去,闭了眼朝前走两步,心里暗忖。
这便是脱身之法么?
陈峥自腰间解下那柄镰刀头。
幸得刀柄够长,两手攥紧尚有盈余。
他将镰刀横在身前,开口道:
“大黄,握紧刀柄,闭眼。”
黄九闻言,面上顿时显出难色。
不看便不看,偏偏还要人闭眼。
这等事,怎么不寻个僻静处再做?
兄弟我还在此处站着,成何体统!
世人行此事,哪有不避着旁人的?
然而,黄九终究未便多言。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又何苦跳出来,说三道四?
只得依言上前,两手握住刀柄另一端,紧紧阖上眼皮。
而陈峥按照女人的交代,闭眼往前走。
走着走着,只觉得后颈上拂来一丝温热气,原是那女子笑了。
他虽看不见,却从背上传来的动静里觉出异样。
林小姐自管自摸索起来。
一双手在他肩膊、背脊、腰眼处游走,捏按之间毫无顾忌。
陈峥眉头越皱越紧,这女人究竟耍的什么把戏?
莫非叫他闭眼,就为行这种事?
正要抬手阻拦,偏偏一手正托着腿弯,一手拿着刀柄,腾不出空来阻拦。
正自焦躁间,忽觉那双手停在了要紧处。
随即要害被人攥了个结实。
陈峥抽一口气,喉头绷得铁紧。
“林管事,您这是……?”
“嗯?”尾音扬得轻飘,手上却加了三分力道。
“往后还敢不敢不叫姐姐了?”
命门叫人拿住,陈峥咬得牙关发酸,脖子青筋暴起,硬是不肯出声。
林小姐见他这般硬气,眼梢弯得愈发厉害。
她心中细细品评。
筋似新藤初韧,肉如凝脂未隆。
骨若玉隐皮下,皮比细革初成。
确是婆婆说的‘幼龙’根骨无疑,尚未长开......犹待蜕变!
林小姐心念一转,眼风掠过陈峥的双目。
哪怕闭着双目,这双眸子都隐隐透着精光,似乎带有神异。
莫非是修了什么‘术’?
她想起三日前见这人时,还是个整劲门槛都摸不着的小子。
短短三天,竟破掉婆婆炼制的明劲金尸。
人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三日不见,倒像是过了九个秋天。
她心底里不由轻笑,倒是不枉费我青眼相看。
这男人,总是能叫人出乎意料。
随着念头按下,林小姐倏地松了手。
陈峥这才喘过气来,额角微微渗汗。
“阿峥果然天赋异禀。”
她伏在他耳边低语,气息拂得人耳根发痒,
“不仅根基雄厚,更难得是这般硬气。姐姐验过了,你这副身子……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