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阿峥寻着生路了?
却说电光火石间,陈峥已暴起发难!
但见他左手将白灯笼往高处一举。
昏黄光影泼剌剌洒开,照得四下里鬼气森森。
右手倒提的那柄镰刀,借着灯光,划出一道冷冽弧线,直扑几具木偶而去!
黄九在后头看见,喉头一紧,也只得咬牙跟上。
此时迟那时快,陈峥已抢到最先一具木偶跟前。
木偶手臂喀啦一声怪响,便向陈峥面门捣来!
陈峥却不闪避,只将身子一矮,镰刀自下而上斜劈过去。
“咔嚓!”
将那木偶胳膊齐肩削断!
断臂落地,犹自屈伸不已,五指开合,仿佛还想抓挠什么。
陈峥更不容情,就势旋身,镰刀带风,又向脖颈处挥去。
这一下更是利落。
“咄!”
一声闷响,头颅便滚落在地。
面上油彩剥落,一双空洞眼窝,还直勾勾瞪着人。
此时,另两具木偶已自左右扑到,动作僵直却迅疾。
黄九恰赶到近前,见状骇极。
顺手抄起地上一段木棍,没头没脑向右边那具砸去。
木偶挨了这一下,不过略顿一顿,反手便抓,竟将木棍攥住。
“嘭!”
一声落下,捏个粉碎!
陈峥却已料理了左边那具。
但见他忽将白灯笼,往半空一抛。
灯火在空中一荡,映得他眉眼俱厉。
趁此间隙,他双手合握镰刀长柄,发力一抡!
“哗啦啦!”
一阵裂响,当胸劈开。
里头木芯、乱麻填絮,甚至有块幽幽发光的大洋,全都飞溅出来!
陈峥眼眸微眯,恰在这时,煤油灯将将落下。
他看也不看,反手一抄,稳稳接住灯盏,火苗竟未熄灭。
陈峥更不稍停,大步向前,对着最后一具。
正与黄九纠缠的木偶,飞起一脚踹在脊背之上。
木偶向前一栽,黄九趁机发力,用木棍死死抵住其咽喉。
陈峥赶上前补了一刀,镰尖自后心贯入,前胸透出,斩碎脑袋!
就在此时,几具散架木偶身后,真真切切露出一堵土墙来。
高耸幽暗,距他二人不过五六步之遥。
墙上斑驳陆离,在摇曳灯影里,显得忽明忽暗。
阿峥这是要翻墙?
黄九念头才起,却见陈峥非但不绕不停,反倒加速朝墙面猛冲而去!
黄九骇得目眦欲裂。
可脚下却未停顿。
横竖是死,撞死总比被削成人棍强!
黄九跟在后面,闭眼猛冲。
却听见一声闷响。
“噗嗤!”
墙竟然是空的!
二人收势不及,踉跄跌入墙后暗处。
灯笼应声而灭,最后一丝光晕里。
陈峥回头一瞧。
只见那些木偶的头颅,在雨中咯吱转动,不断发出摩擦涩响。
一张张煞白脸,邪性十足,眼珠死瞪着土墙。
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拦住了去路,再不敢往前挪半寸。
“果真是……赌对了!”
他心头稍松,冷汗浸透了后衫。
想起老韩那日,跟他絮叨过:“五行禳解,讲究的是个生克循环。
金能克木,木能克土,土能克水,水能克火,火能克金,这是相克。
可还有一层相生,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
老韩特意顿了顿,“而这土,能生金。”
在这要命的节骨眼上,字字如锤,砸在心上。
眼下四方杀局。
泼天的雨是“水”。
白灯笼里那点幽火是“火”。
索命的木偶是“木”。
这堵厚墙是“土”。
金木水火土,独缺一个“金”。
既是“土生金”,这面土墙之后,必定藏着“金”的生机!
老韩说过,但凡布阵行术施法,往往依五行轮转,留一线生机,亦是天道。
‘阵’、‘术’、‘法’,皆在‘道’之下。
所以,这土墙是死中求活的关窍,跃过去,便能应了“土生金”的造化,破了这木偶横行的“木”局。
若是早些时候,没寻到这土墙屏障。
或是白灯笼的火,叫雨水浇熄了。
“水”盛克“火”,火一灭,五行缺一,生机立断。
小结巴不就是例子吗?
被活活困死在无解的循环里,叫那些木玩意儿,撕啃得只剩一具肉身了。
陈峥心下思忖,脚下却不停步。
与身后的黄九,拉开了一定距离,大概十来步光景。
陈峥将灯笼轻放地上,右手依旧按在镰刀柄上。
四下里墨也似黑,似乎只有上方发光。
陈峥微微抬头。
瞧见哪儿,悬着一块木牌,幽幽泛着青光。
面上,凿了两个楷字。
“后院!”
那光照得人脸发青,地下的影子却淡,恍恍惚惚,好似薄雾一般。
若此处是后院,怎的不见林小姐踪影?陈峥暗想。
这院落颇不寻常,脚下青砖碎了大半,似乎是被什么人踏碎似的。
裂缝里钻出湿黏的苔藓,踏上去软腻腻的。
鼻尖掠过一丝陈腐气,似是煤油灯的残味,又夹着些胭脂香气。
黄九在后头,低声道:“阿峥,这地方邪门。”
陈峥没搭话。
下一刻,忽有窸窣声,自墙角响起。
二人即刻收住脚步。
却见一只黑猫蹿过,两眼碧荧荧的,倏忽没入黑暗。
正待松口气,忽瞥见前方大门的位置,悬着一盏红纸灯笼。
里头烛火摇曳,无人自明。
灯笼下露出一角桃红衫子。
看起来,就像是女子衣衫。
又是红灯笼?
陈峥暗运瞳术,将明境止水瞳的功夫提到十成。
先朝黄九那边睃了一眼,但见其人周身呼吸通畅。
三盏阳火在肩头、顶门烧得正旺,皮肉底下也没藏着什么黑气邪祟。
这才把心略放了放,暗道:“大黄还是本人,没教什么东西扒了皮囊去。”
他旋即抬眸,定定地瞅住那盏红灯笼。
这灯笼煞是古怪,是拿女子贴身衣衫缝制的。
灯笼罩子软塌塌地垂下,依稀还透出几分胭脂气。
寻常这等物事,最易招邪聚晦,合该透着阴森才是。
然则陈峥双瞳中清光流转,将灯笼里外照彻。
却见竹篾是寻常竹篾,绛纱是寻常绛纱。
连灯台下缀着的流苏穗子也是陈年旧物,寻不出一丝妖异之象。
灯芯子安静燃着,光晕微微摇曳,倒映在地上,像泼了一摊稀薄的血。
陈峥不由得蹙紧眉头。
这灯笼邪门得紧,怎么瞳术之下,干净得像初生婴孩似的?
他舌尖抵住上颚,暗自忖度。
难不成,连明境止水瞳也窥不破它?
正疑惧间,那灯笼忽地无风自动,穗子簌簌地响了起来。
陈峥与黄九对视一眼,缓步趋前。
愈近愈觉阴风扑面。
穗子底下,歪着一只红绣鞋,尖头上缀的珍珠已失了光泽。
“这是林小姐的绣鞋,她莫非在此遭了难?”黄九嗓音发紧。
黄九这两日看对方穿过,故而印象深刻。
陈峥还是不搭话,眼眸微微眯起,不断扫视四下。
土生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