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刚动。
“呜——!”
一股子阴风平地卷起!
灰土烂叶,劈头盖脸朝陈峥扑过来!
风里头,好像夹着呜呜咽咽的哭声,又像是女人尖着嗓子在笑!
陈峥眼珠子忽地一缩。
腰背上的筋肉瞬间绷紧,两只脚死死抓地。
阴风扑面,寒气逼人。
他猛一抬头!
目光如电,射向阴风吹来的地方。
那是裕昌当铺对面胡同的尽头。
那儿,只有一片泼墨似的黑。
就在这当口!
风里头呜呜咽咽的怪声,陡然变了调!
“峥儿——我的儿啊!娘悔啊——!”
一声哭嚎传来,是跟野汉子跑了快十年的娘!
那腔调,又尖又飘,扎得人脑瓜疼!
紧跟着,一个更瘆人的声音传来。
“崽……给爹……弄口烟泡儿……爹难受……回来……爹想你……”
是烟鬼爹的声音!
陈峥浑身汗毛,唰地全立了起来!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爹娘的魂儿?
还是邪祟在作怪,专挑人心窝子里的疮疤揭?
他牙关咬得咯嘣响。
爹?
娘?
在他心里,早他妈死透了!
坟头草都该一人高了!
果然,如大哥说的。
津门卫的夜晚不太平,吃人的鬼比活人多!
“腥风扑面,鬼声惑心......”
念头方起。
脚下生根的劲儿一松,腰身拧转。
脚跟在地上一碾。
身子早像离弦的箭,陈峥朝着来路反方向射了出去!
头也不回!
脚底板重重拍在地上。
啪!
啪!
啪!
身后的阴风追得更急。
呜呜咽咽的哭笑声。
女人尖利的嚎哭。
男人油滑空洞的讨烟声。
还有那股腥甜怪味,搅在一处,缠缠绕绕。
仿佛化作无数只冰冷的手,将要抓上他的后心!
巷子两旁的破门板。
歪斜的窗户格子。
在月光下满是张牙舞爪的黑影,好像一张张鬼脸。
陈峥只闷着头,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在两条腿上,肺管子拉风箱似的响。
月光把他的影子扯得又细又长。
陈峥在巷子里亡命奔逃。
耳畔是风声、鬼哭、爹娘那变了调的索命喊魂,搅得天昏地暗。
他什么也顾不得,什么也不敢信,只顾着往前冲,冲!
直到身后的怪声,都渐渐被甩远了。
最终,裕昌当铺被那片泼墨浓黑吞没。
他没回头,也不敢多歇,抬脚便朝着西郊外奔去。
那儿有片老坟地,荒废多年,当地人叫做乱葬岗。
陈峥穿过几条黑黢黢的窄巷。
越走越荒凉。
脚下土路渐渐变成烂泥地,深一脚浅一脚。
野草长得比人高,黑压压一片,风过时沙沙响,像无数人在耳边絮语。
腐土和烂草根的味儿,夹带那股甩不脱的茉莉腥甜,熏得脑瓜发胀。
远处,几点幽幽鬼火,绿莹莹的,在草丛里忽上忽下地飘。
“丑时到了……乱葬岗坟土。”
老韩的话在脑子里过。
陈峥扫过荒草丛生的坟包。
塌陷的,半露着朽木棺材板的,新添的黄土堆……
他蹲下身,避开那些明显渗着异气的烂泥坑。
手指插进一处干硬的老坟边沿。
土是灰白色,带着陈年的阴冷气。
他飞快地抓了一大把。
正要往袋里塞。
“沙沙……沙沙……”
身后草丛里,声音不对!
不是风吹草动,是有什么东西在草稞子里爬!
拖拽声越来越近!
陈峥浑身筋肉瞬间绷紧,将那把坟土放入袋里,一回头!
月光惨淡。
一人多高的荒草簌簌分开。
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从草里缓缓拱出来。
借着微光,勉强看清是个人形。
不,不是活人。
那东西身上裹着一层厚湿的黑泥。
给人的感觉,就像刚从烂泥塘里捞出来。
泥浆顺着破烂的衣襟往下流淌,滴答滴答。
它低垂头,看不清脸。
只有一绺沾满泥浆的辫子耷拉垂下。
两只手像脱了节的木偶,软塌塌垂着。
手指却抠进身下的烂泥里,拖着身体,一寸一寸往前挪。
爬行声,正是它拖拽身体发出的。
一股令人作呕的土腥腐臭,扑面而来!
陈峥眼珠子一缩。
这东西爬行的方向,正对着他!
他脚下一蹬,泥地湿滑,人已向后急退三步。
那泥人似乎察觉了他的退避,爬行的动作微微一滞!
低垂的头颅,一点一点向上抬起。
厚厚的泥浆覆盖下,只露出两个深不见底的黑窟窿。
窟窿盯着陈峥。
无形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陈峥后颈寒毛根根倒竖!
他不再犹豫,左手攥着的坟土,往准备好的袋里一塞!
袋口扎紧,反手就揣进怀里!
几乎同时。
“嗬……”
泥人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怪响!
它抠进烂泥里的手猛地发力!
“哗啦!”
裹满泥浆的身体竟像条出水的怪鱼,阵阵恶风,直扑陈峥面门!
腥臭扑鼻!
陈峥早有防备。
腰身猛地一拧,脚下泥地一滑,险险避过那扑来的黑影!
腰间镰刀滑到右手,顺势由下往上斜撩!
“噗嗤!”
刀刃没入泥人侧肋!
触感诡异,不像砍中血肉,倒像捅进了一团烂泥!
阻力极大。
那泥人扑空落地,一个趔趄,侧翻在烂泥里。
它似乎感觉不到疼痛,翻倒的瞬间,手臂反卷,抓向陈峥握刀的手腕!
五指如钩!
陈峥手腕一抖,刀刃顺势旋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