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啦!”
镰刀硬生生从泥人肋下,撕扯下一大块黑泥!
泥人抓向他手腕的动作顿时一滞。
陈峥借机抽刀,脚下一蹬,人已向后弹开丈余!
再看刀头,沾满了腥臭的黑泥。
那人倒在烂泥里,被撕开的伤口处,却没有出血。
只有不断涌出的泥浆。
它不断挣扎,似乎想再次爬起。
两个黑洞洞的眼窟窿,仍旧死死盯着陈峥。
陈峥不再看它。
他转身,拔腿狂奔!
布鞋踩在泥地里。
噗叽。
噗叽。
身后,荒草丛中,泥人的抓挠声,渐渐被甩远。
一口气冲出乱葬岗范围。
陈峥背靠一棵半枯的老树,胸膛剧烈起伏。
他摸出怀里的袋子。
袋口里面那把坟土还在。
成了。
乱葬岗坟土。
他扎紧袋口。
抬头望天,月华惨白,几道无声的电光,时而在云层里一窜。
“下一个是老槐露水,卯时,天蒙蒙亮……得先回家,不然大哥该急坏了。”
陈峥心里盘算道。
他抄起镰刀,甩开刀头上的烂泥浆子,拔腿就往家赶。
万幸,这一路没再撞见什么邪乎事儿,平平安安摸到了家门口。
吱呀一声推开门,悬了一路的心,这才落回肚子里。
屋里没点灯,只有惨白月光,斜斜透进来。
陈峥一眼就瞧见,大哥伏在饭桌上,睡着了。
他出门时借口解手,就料到大哥会等。
可没想到,大哥竟累成这样。
这个家,大半的风雨,都压在大哥一人肩上了。
陈峥喉咙里哽得难受,使劲咽了咽。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弯腰,小心地把大哥抱起来。
原以为大哥身子沉实,抱不动。
谁知入手竟轻飘飘的。
他练功整劲大成,力气是涨了。
可这会儿,他心里沉甸甸的,一丝儿高兴也无。
他屏着呼吸,把大哥稳稳放在炕上,挨着熟睡的阿弟。
原以为会惊醒大哥,谁知大哥只是翻了个身,鼾声反倒响了些。
陈峥立在炕边,目光扫过大哥的肩膀。
窗外月光正亮,照得分明。
那肩膀上,伤痕累累。
有些是扛大包压出的深紫印子,皮都磨破了。
还有几道,像是鞭子抽的。
皮开肉绽的伤口边缘,结了暗红的痂。
陈峥双眸倏地眯紧了。
拳头在暗中攥得紧紧的,指节咔吧作响。
津门卫码头上扛活,从来不是好营生,工钱被压得死死的。
记得阿弟卖报回来说过,年初那会儿,北伐军往北边打。
天津卫的工友们也跟着闹罢工,那阵子工钱还涨过些。
可后来……听说是新城区那些老爷们,伙同南市的脚行把头,弄了个什么“保安委员会”。
闹腾得再凶的罢工,也就这么悄没声地压下去了。
大哥身上这些新伤……是不是因为这个?
“如今,自个已经整劲大成了。
可是不够!
护不住家,还差得远!
非得到明劲不可……到了明劲,能得块武夫的牌子,家里日子才能松快些。”
“大哥……也不至于这么辛苦。”
目光从大哥肩膀上挪开。
陈峥在屋里站定了桩功。
渐渐地,窗纸透出青白。
日头,醒了。
陈峥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胸腹间的热气散了。
这一个时辰的桩,熬过去了。
心念一动,那本道书虚悬眼前。
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翻过。
墨字渐次浮现。
【听劲站桩一时辰:劲走毫厘(4/15)】
【整劲+20】
【功力:整劲(91/100)】
收回目光,陈峥肚里盘算。
再照这听劲的法子站满一个时辰。
兴许……今天就能摸到明劲的门槛!
这念头一起,心里便有了火苗。
他抄起炕头那个小瓷瓶,拔脚就往外走,直奔落马湖。
走出巷子,放眼四顾,辨了辨方向。
落马湖在东边,湖边那棵老槐树好认。
独独一棵,枝桠盘曲,遮天蔽日,老远就能瞅见。
陈峥迈开步子,深一脚浅一脚,踏着清晨微湿的土路,匆匆往城东赶去。
布鞋底子似乎还有些烂泥,沉甸甸的。
身上那股子甩不脱的怪香,缠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赶到落马湖,老远便望见那棵老槐树。
乌沉沉一团,蹲在湖岸边。
天色青灰,晨光惨白,冷冷映着光秃秃的枝桠。
树下积了厚厚一层枯枝败叶,踩上去软塌塌的。
鼻翼微抽,一股子陈年朽烂的霉味儿。
晨风不大,吹过枯枝,呜呜咽咽,像是有谁在低声哭。
“老槐露水……”
陈峥绕着老槐转了小半圈,眼风扫过干枯虬结的枝杈。
露水?
枝头光秃秃,哪来的露水?
他眉头一拧。
老韩的话,不会错。
必有蹊跷。
他站定树下,仰头。
最高的那根枯枝分叉处,晨光映着,隐约浮出一点极弱的亮。
细小得如同沾了一星湿气。
陈峥眼毒。
就是那儿!
他深吸一口气,腥甜腐朽的气味呛得喉咙发紧。
腰背一沉,腿脚筋肉绷紧发力。
脚下枯叶噗地一声轻响,人已腾空而起。
身法轻灵,脚尖在树干上借力一点,簌簌剥落几片老树皮。
再一纵身,右手五指,已牢牢扣住高处的枯枝。
身子悬在半空,微微晃荡。
凑近了细看。
枯枝分叉的凹窝里,果然积着浅浅一洼水。
清亮,映着惨淡天光。
水面不起一丝波纹,死寂沉沉。
一股子说不出的阴寒湿气,从那洼水里幽幽透出,往陈峥身体里钻。
不是草木清气,倒像是……沉在百丈古井底的阴寒之气。
陈峥鼻翼翕动,心头一凛。
这就是老槐露水?
他左手飞快地从怀里摸出个小瓶,拔掉木塞。
瓶口凑近那凹窝。
右手依旧紧扣枯枝,稳住身形。
左手拇指食指并拢,小心翼翼,探向那洼死水。
指尖刚触到水面。
“滋!”
一股针扎似的冰寒,顺着指尖忽地窜入!
直透骨髓!
冻得他指尖一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