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值房内。
张尚与陈子明相对而坐，案几上堆满了州试答卷。
“这一篇倒是有些意思。”陈子明抽出一份答卷，“是李家那个庶子李文彦的。他以自家布庄经营为例，论述了因地制宜的变通之道。”
张尚接过细看，微微颔首：“能从家业经营中悟出施政之道，倒是个有心人。不过…”
他顿了顿：“文不对题，暂且放在一旁。”
自己出的题是论钱财流通之道，而李文彦答的是变通之道。
不过在这个之乎者也的时代，能跳出对钱财二字的偏见，已实属不易，是个值得培养的苗子。
陈子明会意，又递上一份：“这是王珩的。通篇都在引经据典，说什么‘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将钱财流通批得一无是处。”
说话时，倒是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他作为绛州长史，对绛州的几大士族自然十分熟悉。
甚至他还曾指点过这个王珩，也对他抱有极大希望，一直认为若是绛州有高中科举者，必王珩。
不曾想此人嘴上虽有千言，落到实处却无一物。
张尚扫了几眼，便将答卷搁在一旁：“空谈误国。这等学子研究研究经义不错，若为官，必是那种何不食肉糜的庸才。”
张尚自己也在看。
他对有人能够交出令他满意的答卷并不抱期待，自己的考题在这个时代，让一群年轻气盛，未入官场的学生来作答，的确强人所难。
他要的也不多，多出几个李文彦就够了。
但凡能够跳出对钱财的偏见，在张尚这里就能够打及格分。
至于为何不考诗词文章。
够资格参加考核的，水准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基本文学过关，再能跳出世俗偏见。
就是一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
放下考卷，饮了一口李明月递过来的茶汤，润了润嗓子，张尚又拿起一份答卷。
略微一瞥，他的目光微凝。
“这一篇…他细细读着开头几句，“钱财者，国家之血脉也…这个比喻倒是新颖。”
陈子明探头看来：“这是谢正的答卷。”
张尚这才将注意力转到考生名字上，见到谢正二字后，朗声大笑：“仅这一句，我借他钱便是借对了。”
血夜时刻流动，人才能活下去。
钱财时刻流通，国家才有活力。
他继续往下读。
当张尚见到谢正居然能通过近期绛州兴盛联想到是官府大兴土木带来的时候，不禁露出赞许之色。
“此子竟能看透这一层。”他指着文中“今绛州大兴土木，贫者得酬，富者得名，老弱得养”一句，对陈子明道，“寻常人只见大兴土木会劳民伤财，他却能看到这背后的钱财流动，看到百姓因此得利。”
陈子明也连连点头：“确实难得。”
他自身一开始也不明白这个道理，还曾试图劝阻刺史省着花钱，没想到区区一个寒门学生，居然在没有人指点的情况下看见这一层。
通篇看完，张尚提笔，在谢正答卷上重重画了一个圈：“此篇当为榜首！”
陈子明没有质疑。
李文彦那篇他觉得很不错，但终究文不对题，哪怕抛开这方面不谈，文章的深度也不如谢正这一篇。
接下来，两人一路看完所有试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