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马人》的浪潮,在1980年的冬春之交,非但没有平息,反而随着放映范围的扩大和口碑的持续发酵,愈演愈烈。
就因为这部电影,不管是峨眉厂还是参演的演员们,大家的生活也都因此而改变。
峨眉电影制片厂,这个曾经在各大制片厂中并不显山露水的西南电影基地,如今也终于冒了一次头。
厂区里往日略显沉闷的气氛被一种扬眉吐气的欢快所取代。
有了这部《牧马人》打底,接下来峨眉厂的项目还会更多。
韩三坪从BJ凯旋而归,带回来的不仅仅是中影公司后续追加的拷贝订单和如潮的好评,更有实实在在的汇款单。
按照最初与中影的结算协议,扣除发行费等成本,每卖出一个拷贝,峨眉厂能分得八千块的收入。
办公室里,韩三坪拿着最新的统计报表,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对围拢过来的厂领导和技术骨干们宣布:
“同志们!稳了!彻底稳了!根据中影那边最新的反馈和各地加订的情况,咱们这片子,最终卖出四百个拷贝,那是板上钉钉!只多不少!”
他顿了顿,环视一圈激动期待的面孔,掷地有声地报出那个数字: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咱们厂,这一次,至少能有这个数的进账——”
他伸出三根手指,用力晃了晃,“三百万!至少三百万!”
“哗——”
办公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三百万!这在当时是一个天文数字。
要知道,峨眉厂一年到头,辛辛苦苦,能拿到国家下拨的制片经费和各种财政拨款,加起来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数。有时候补贴发放不及时的,连三百万都不到。
而这一部《牧马人》,仅仅一部电影,就几乎相当于全厂一年的“口粮”!
“我的老天爷!三百万!”
“这下可好了!咱们厂可以鸟枪换炮了!”
“老韩,你这趟BJ没白跑!立了大功了!”
“还有陈屿同志!剧本立了大功!”
“太夸张了!这实在太夸张了!”
喜悦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
这笔巨款,意味着厂里可以更新陈旧的设备,可以改善职工的生活条件。
更重要的是,可以有更充足的资金去投拍更多、更好的电影,不必再像以前那样捉襟见肘。
整个峨眉厂,沉浸在一片前所未有的、其乐融融的丰收气氛之中。
韩三坪走路都带风,感觉腰杆子从未如此挺直过。
成功的喜悦也辐射到了电影的参与者身上。
这天,陈屿接到了来自BJ的一个长途电话。电话那头是朱时茂,他的声音洪亮而充满感激:
“陈屿老弟!是我,朱时茂!”
“茂哥,听你这声音,心情不错啊。”陈屿笑道。
“何止是不错!简直是……跟做梦一样!”朱时茂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你是不知道,自从《牧马人》上映,我在我们剧团,那待遇……
嘿嘿,团长见了我都主动打招呼,排练任务都给我安排轻省的了!出去买个菜,都有人能认出我来,管我叫老许!”
陈屿能想象到电话那头朱时茂挠着头、憨厚又得意的样子。
“这都是茂哥你演得好,观众认可你。”陈屿由衷地说。
“别别别,老弟,没有你写的本子,没有陆导的指点,哪有我朱时茂的今天?这份情,哥哥我记心里了!”朱时茂语气变得郑重起来,
“以后,但凡是你的戏,只要有需要我的地方,一个电话,我随叫随到!绝对没二话!”
年轻这会的朱时茂还挺可爱,想想还真是。
可以肯定的是,朱时茂的命运,已经因《牧马人》而彻底改变,一条更广阔的演艺道路在他面前铺开了。
然而,有人欢喜,就有人忧。
或者说,是陷入了一种甜蜜而焦灼的困境。
与朱时茂几乎一夜之间成为全民偶像不同,此时的女王陛下的处境则要复杂和微妙得多。
在BJ,中国科学院某研究所的一间实验室内。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各种化学试剂混合的独特气味。
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擦拭得锃亮的实验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朱琳穿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戴着白色的棉纱手套,正对着一排排整齐排列的试管和培养皿。
她手中的移液管精准地抽取着无色透明的液体,然后小心翼翼地注入另一个试管中。
动作标准,流程规范,无可指摘,一看就是常年训练出来的专业人士。
然而,她的眼神却是空洞的,焦距并没有落在那些关乎实验成败的液体上,而是仿佛穿透了玻璃器壁,落在了某个遥远的地方。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电影院里的掌声,眼前,仿佛还闪动着《牧马人》片场那耀眼的灯光和专陈屿的表情。
与眼前这片寂静、刻板、只有瓶瓶罐罐和冰冷数据的世界,形成了尖锐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