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屿于峨眉厂潜心构思他的武侠鸿篇、并与《故事会》主编何成伟畅谈未来的几天后,厂区里忽然被一阵久违的喧闹与活力所充斥。
汽车的引擎声、人们的说笑声、搬运器材的吆喝声汇成一片,打破了创作带来的宁静。
“回来了!陆导他们从BJ回来了!”
这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迅速在厂区荡漾开来,引得许多人放下手头的工作,好奇地探出头张望。
只见几辆覆盖着北方尘土、显得风尘仆仆的吉普车和一辆中型客车缓缓驶入厂区,停在了行政楼前。
车门“哗啦”一声打开,导演陆晓雅第一个跳下车,她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明亮,嘴角噙着轻松的笑意。
紧接着是嗓门永远洪亮的韩三坪,他几乎是用喊的:“同志们!咱们《牧马人》远征军,凯旋归来啦!一个不少,全都囫囵个儿带回来了!”
朱时茂、朱琳等主要演员和剧组工作人员也陆续下车。
大家互相打着招呼,脸上都洋溢着完成一项艰巨任务后的成就感和回家的亲切感。
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来自首都的干燥气息和一路风尘的味道。
至此,经过山丹军马场的风雪锤炼和北京城的精心拍摄,前后历时近两个月,《牧马人》所有的前期拍摄工作终于宣告圆满结束,所有的胶片素材都被安然无恙地带回了峨眉厂这个“家”。
胜利的喜悦是短暂的,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对于一部电影来说,拍完只是完成了前半程,还有更加繁琐和需要精雕细琢的后期制作呢。
整个剧组几乎没有休整,立刻像上紧了发条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剪辑室里,夏正秋老师傅的台子上堆满了胶片盒,他与陆晓雅导演几乎形影不离,对着剪辑机上的小屏幕,一帧一帧地斟酌、取舍,争论又达成共识,试图将最完美的叙事节奏从海量素材中提炼出来。
录音棚也迎来了它最忙碌的时段。
令人欣喜的是,男主角朱时茂嗓音醇厚低沉,女主角朱琳的声音清脆温婉,都非常符合角色气质,且台词功底都还不错。
为了最大限度保持表演的完整性和情感的连贯性,导演组决定,主要角色的配音工作就由他们本人完成。
于是,安静的录音棚里时常回荡起许灵均深情的内心独白和李秀芝含羞带怯又坚韧的诉说。
偶尔,朱时茂某句台词情绪没到位,或者朱琳不小心吃了“螺蛳”,会引来棚外监听人员善意的笑声,气氛紧张又活泼。
配乐工作同步展开。
那个时代的电影配乐,并非都需要鸿篇巨制的原创。
音乐编辑们不需要劳神费力,他们从厂里资料库浩如烟海的现成乐曲中——包括各种民歌、传统乐曲、革命歌曲甚至一些购买的外国音乐资料。
寻找着与《牧马人》草原的辽阔、命运的悲欢、爱情的淳朴相契合的旋律,进行巧妙的编排、变奏和融合。
当然,也会邀请作曲家为影片创作一兩段核心的主题音乐。
此外,根据粗剪出来的样片,还需要补拍一些必要的特写镜头、空镜(如草原的日出日落、BJ街景)或者衔接镜头。
这些零碎的工作就在峨眉厂自己的几个摄影棚内完成,灯光、布景、演员调度,一切又仿佛回到了拍摄期,只是节奏更快,目标更明确。
从BJ归来的朱琳,心情似乎格外明媚,家乡的水土显然给了她最好的滋养。
她是个细心又热情的姑娘,回来时特意带了一大包BJ的特色零食——用油纸包着的果脯、用纸盒装着的茯苓饼和驴打滚。
她像只快乐的花蝴蝶,在剧组各部门间穿梭,给大家分發这些甜滋滋的慰劳品。
“张师傅,尝尝这个,BJ杏脯!”
“李姐,这是茯苓饼,对皮肤好呢!”
分到陈屿这时,她除了塞给他一把果脯外,还变戏法似的从随身挎包里拿出一个细长的、用深蓝色暗纹纸精心包装的盒子,略带些不好意思地递给他:“陈老师,这个……给你。”
陈屿有些意外地接过,入手微沉。
他打开包装纸,里面是一个硬纸盒,再打开,黑色的天鹅绒衬垫上,静静地躺着一支崭新的“英雄100”型金笔。
笔身是经典的黑色赛璐珞材质,光泽温润,笔夹和笔环金光闪闪,品质不俗。
这在当时,绝对是文化人梦寐以求的好东西。
“陛下,这……这太贵重了!”陈屿确实感到惊讶和一丝不安。
“哎呀,你别客气嘛!”朱琳的脸微微泛红,摆摆手,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自然些,
“在山丹军马场那会儿,我好多戏找不到感觉,你没少帮我分析人物,带我入戏。
要不是你,我可能都熬不过来。这就当是……谢师礼了!
你可是咱们剧组的‘陈老师’啊!以后写出更多好本子,说不定我还有机会演呢!”
她的话说得真诚又俏皮,既表达了感谢,又巧妙化解了可能产生的尴尬。
陈屿看着她明亮而真诚的眼睛,知道再推辞反而显得矫情和生分了,于是便坦然收下,笑着道:“那谢了”
见陈屿真心喜欢并且收下了,朱琳脸上绽放出灿烂又放松的笑容,仿佛完成了一件重要的大事,心情更加轻快了。
时间很快溜走,转眼到了两天后的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