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朱琳拍了拍马脖子,动作熟练,
“我也去寄信,给家里报个平安。跟巴特尔大叔借的马。”
她说的巴特尔是牧场里一位老牧民。
陈屿看着眼前这匹神骏的大马,又看看英姿飒爽的朱琳,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
“你……你还会骑马呢?这么厉害!”
在他的印象里,女演员不应该是娇滴滴的吗?
朱琳闻言,下巴微微一扬,带着点小得意,那神态又变回了明艳的北京大妞。
“这有什么?插队的时候学的,不光会骑,还会放羊呢!我会的多着呢,惊着你了吧?”她看着陈屿那傻乎乎的样子,觉得特别有趣。
陈屿老实点头:“惊着了,惊着了……朱琳同志,您真是深藏不露。”
“少贫!”朱琳笑骂一句,看了看漫漫长路,又看了看陈屿,
“从这儿到县城,等你走到,邮电局都下班了。上来吧!”
“啊?上……上来?”陈屿看着那匹比他还高的大马,有点怵。
他两辈子加起来,骑过旋转木马,骑过公园里被人牵着走的老马,还真没骑过这种能撒欢跑的骏马。
“不然呢?难道真让你走断腿啊?”朱琳催促道,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快点!磨磨唧唧的,还是不是爷们儿?”
被一个姑娘这么一激,陈屿那点可怜的大男子主义自尊心冒头了。
“上就上!谁怕谁!”他嘴上硬气,动作却笨拙得可以。
他绕着马转了半天,不知道先从哪只脚发力。
那枣红马似乎也不耐烦了,打了个响鼻,蹄子刨了刨地。
朱琳在马上看得直乐,指挥道:“踩马镫啊!左脚踩稳了,用力一蹬!对!手抓着我后面的鞍桥!”
陈屿依言,手忙脚乱地好不容易把一条腿跨了上去,整个人几乎是扑在马屁股上,然后狼狈地蠕动着,才勉强在朱琳身后坐直了。
这一坐下,尴尬来了。
马背就那么宽,两人几乎是紧贴着。
他的手悬在半空,无所适从。
搂着姑娘的腰?好像太唐突了。
抓着马鞍?感觉又不太稳当。
可是要不抓点什么东西,陈屿又不放心。
朱琳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僵硬和犹豫,回头瞥了他一眼,竟然噗嗤一笑:
“瞎琢磨什么呢?让你抓稳了!摔下去我可不管!抓着我衣服就行!”
被她这么一说,陈屿反倒不好意思再扭捏了。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抓住了朱琳军装外套的左右下摆。
少女腰肢的纤细和柔韧的触感,隔着一层布料隐约传来,让他心头莫名一跳,脸上有点发烫。
“坐稳了没?”朱琳头也不回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稳……稳了……”陈屿的声音有点发虚。
“那就走咯!驾!”朱琳一抖缰绳,双腿轻轻一夹马腹。
枣红马立刻会意,发出一声欢快的嘶鸣,迈开四蹄,小跑起来。
“哎哟喂!”陈屿猝不及防,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差点翻下去,吓得他怪叫一声,也顾不上什么绅士风度了,双臂条件反射地向前一环,紧紧抱住了朱琳的腰,整个人几乎贴在了她的后背上。
“哈哈哈哈哈哈……”前方传来朱琳毫不掩饰的、爽朗甚至有些豪迈的大笑声,她的发丝被风吹起,扫在陈屿脸上,痒痒的。
“抱紧啦!这才哪到哪呢!”
说着,她又是一声清叱,缰绳一抖,枣红马彻底放开速度,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奔驰起来!
带着朱琳爽朗的笑,和某人哭爹喊娘的声音。
风瞬间变得猛烈,呼呼地从耳边刮过。
眼前的景色开始飞速倒退,绿色的草浪、远处的山峦、蔚蓝的天空,一切都变得模糊而充满动感。
骏马的四蹄敲打着大地,传来强劲有力的震动,仿佛能感受到它蓬勃的生命力。
陈屿一开始吓得眼睛都不敢睁,只会死死抱着朱琳的腰,把脸埋在她后背,嘴里无意识地发出各种不成调的惊呼。
“慢点!姐!琳姐!朱老师!哎哟我滴妈呀……要死了要死了……”
但他的恐惧很快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所取代。
适应了这种颠簸和速度后,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视野变得无比开阔,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和这匹奔跑的骏马。
一种挣脱束缚、自由翱翔的激情猛地攫住了他!
“啊——!”他也忍不住放声大叫起来,不过不再是害怕,而是兴奋和宣泄。
朱琳听到他的叫声,笑得更开心了,她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洒落在草原上:“怎么样?刺激吧!”
“刺激!太爽了!”陈屿也大声回应,风声灌进他的嘴巴,“朱琳同志!你太牛了!”
“那当然!”朱琳骄傲地一扬头,策马扬鞭,
“坐稳了!带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草原飞奔!”
枣红马仿佛通了人性,跑得越发欢实。
一匹马,两个人,在1979年盛夏的祁连山草原上,划出一道快乐而不羁的轨迹。
风中混杂着青草的芬芳、阳光的味道、马匹的汗息。
还有朱琳身上淡淡的肥皂清香,以及某人那哭爹喊娘的怪叫。
此情此景,荒诞,又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