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红马驮着两人,嗒嗒嗒地小跑着,终于在天色将晚未晚时,抵达了目的地。
一个毗邻山丹军马场、规模不大却功能齐全的小镇。
镇子依托牧场而建,房屋低矮,街道土石铺就,行人多是穿着蓝绿工装或牧民服饰的人们。
空气中弥漫着牲畜、草料和泥土混合的气味,朴实而蓬勃的生活感到处都是。
镇中心那间灰扑扑的平房门口,挂着白底黑字的牌子——“邮电所”,这里便是连接牧场与外部世界的重要枢纽。
朱琳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流畅,看得陈屿又是一阵羡慕。
她从怀里掏出一封已经封好的信,信封干净整洁,上面还写了个同样姓氏的名字,收信地址则是BJ。
陈屿也小心翼翼地从他那个宝贝帆布包里,掏出了厚实得有些过分的牛皮纸信封。
“给家里报平安?”陈屿随口问道,一边打量着邮电所那小小的绿色窗口。
“嗯,”朱琳点点头,眼神变得柔和起来,“我爸妈该惦记了。尤其是我爸,别看他是个大教授,絮叨起来可一点不比我妈差。”
“教授?”陈屿有些惊讶,这个年代的知识分子家庭,尤其是教授家庭,可不多见。
“对啊,”朱琳提到家人,话也多了些,语气里带着自然的亲昵和一丝小骄傲,
“我爸在北理工教物理,我妈是附中的老师。他俩啊,凑一块儿就有说不完的话,从哥德巴赫猜想到今天食堂的白菜咸不咸,都能聊半天。”
她笑了笑,像是想起了什么温馨的画面,
“我小时候他们就没逼我非得学什么,就鼓励我多试试,跳舞、唱歌、体育……哦,还有骑马。
就是那时候我爸带我去公园骑马学会的雏形,后来插队才练出来的。
他们说女孩子也得见识广,有自己喜欢的事业。”
陈屿听得入神,这样的家庭氛围在七十年代末,确实堪称一股清流。
当然,别说70年代了,就算是今天也不多见啊~
“难怪你……”他本想说“难怪你性格这么好,又多才多艺”,但觉得有点太直白,便刹住了车,转而感叹道:“真好。那你后来去医学科学院,也是自己喜欢?”
“算是吧,”朱琳道,“那会儿觉得搞科研挺神圣的,能治病救人。我爸妈也支持,觉得女孩子有个稳定的技术工作挺好。”
但她随即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些,
“就是……有时候觉得太安静了,日复一日的,跟我爸似的,泡在实验室里,对着瓶瓶罐罐和表格……”
这时,轮到陈屿寄信了。
他把那厚厚一沓信递给窗口里的工作人员。
一位戴着套袖、表情严肃的中年女同志接过,掂量了一下,眉头就皱了起来:“同志,你这超重太多了!一张邮票可不够。”
陈屿心里咯噔一下,赶紧问:“那得贴几张?”
女同志拿出个小秤,把信放上去,眯眼看了看刻度:“起码三张!八分钱一张,两毛四。”
陈屿暗暗咂舌,这可真不便宜,够吃两顿饼了。
但为了他的“宏图大业”,只好乖乖掏钱。
看着女同志啪嗒啪嗒贴上三张印着长城图案的邮票,他感觉自己的心也在跟着滴血。
旁边的朱琳一直好奇地看着,等陈屿拿着收据转身,她才忍不住问道:“你寄的什么呀?这么厚一摞?家书啊?”
她想象不出什么样的家书能写这么长。
陈屿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是家书,是稿子。我给《故事会》投了两篇稿子。”
“投稿?”朱琳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你还会写文章投稿?写的什么?是……像《牧马人》那样的故事吗?”
在她看来,能写出《牧马人》那样细腻剧本的人,写点散文小说肯定也不在话下。
“那倒不是,”陈屿笑了笑,“写了两个武打故事,瞎写着玩的。”
“武打故事?!”朱琳的惊讶更甚了,漂亮的嘴唇微张,看看陈屿,又好像要透过信封看看里面的内容,
“你……你还会写这个?你到底是写爱情故事的,还是写打打杀杀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