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这个年份,正式工与临时工,一词之差,天壤之别。
在这个仍然以劳动为光荣的年代,工农主体的地位谁敢质疑?
只要在国营厂子,哪怕是个看大门的,那地位都不低。
也正因为如此,广大知青们返城后最优选项不是读书参军之类,反而削减脑袋要进国营厂。
能顶替父母的顶替父母,不能顶替父母的就找路子,大家各展神通。
毕竟,有了正式工的身份,才会有工资和福利,才能分房娶老婆。
虽说这个年代结婚标准是三大件,即:自行车、缝纫机和手表。
但真要说的话,还有第四大件,那就是身份,这才是最重要的。
农村有农村的身份,城里有城里的身份,二者不能相通。
一个月领多少粮油,发多少工资,休多少假,能不能报销,全部跟这东西挂钩。
要说它比命重要,那是一点不夸张。
工人也好,老师也罢,哪怕真是个掏大粪的,那也是吃国家饭,说出去都光荣。
像陈屿这种不想进玻纤厂而去当临时工的,整个成都都罕见。
果然,陈屿话音落下,办公室里的老吊扇似乎都顿了一下。
老办事员扶眼镜的手停在半空,镜片后的眼睛睁得溜圆,像是没听清,又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浑话,总之很不可思议。
“你说啥子安?临时工?”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声音都拔高了些,“娃儿,你莫不是坐火车坐昏了头哦?玻纤厂!正式工!铁饭碗!你晓不晓得好多人争破头皮都争不到?”
眼见陈屿这么不上道,办事员又提醒了一下。
玻纤厂就是制造玻璃纤维的厂子,把玻璃融成水后再织成不同的玻璃布,防水防火防风沙。这东西用途很广,军用民用都离不了,因此厂子效益一直很好。
知青们早听人说过,在玻纤厂里上班,除了工资和福利外,每个月还能免费领豆浆和雪糕之类。
除此之外,像是老人看病,孩子上学之类的也不用操心,玻迁厂也有自己的医院和学校。
这么好的工作摆在面前,这瓜娃子竟然不愿意?
有病!妥妥的有病!
旁边几个竖着耳朵听动静的知青也倒抽一口凉气,看陈屿的眼神像看一个瓜娃子。
陈屿脸上却没什么波澜,只是很肯定地点点头:“老师,我晓得。我想好了,就去川大,我要当临时工。”
老办事员张了张嘴,看着陈屿那双平静却异常坚定的眼睛,一肚子劝解的话忽然就卡住了。
他叹口气,摇摇头,一边嘀咕着“现在的年轻人,搞不懂,搞不懂……”,一边拿起章,在分配表上“哐当”一声盖了下去。
“个人拿好,莫搞丢了。明天就去川大总务处报到。”
他把一张介绍信推出来,语气里带着点惋惜,又有点不解的烦躁。
“谢谢老师。”
陈屿接过那张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纸,仔细折好,放进内兜。
搞不懂,搞不懂就对了~
这年代的人都搞怕了,哪明白“图书馆管理员”这几个字的份量,尤其还是临时的。
只能说无敌,无敌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