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倒是还觉得挺神奇的,他用那些东西,在这秋末的天居然弄出了冰块。
李贤确认过,那是真的冰块,放在手心里凉飕飕的。
只是很可惜,盛夏已经过去,刘建军要是早几个月弄出来这东西,酷暑也就不至于那么难捱了。
听李贤这么说的时候,刘建军有些感慨:“富人和穷人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喜欢冬天,一个喜欢夏天,富人们在冬天里有暖裘、有暖炉,可穷人们却连烧个热水澡都是奢望。
“但夏天就不一样了,富人和穷人们都是一样硬扛,了不起脱光了,大家都是一样的皮子。”
李贤插嘴了一句,说:“皇宫里有地窖,储存的有冬天在洛水里凿的冰块。”
刘建军瞪了他一眼,说:“那岂不是更过分?”
李贤没话说了。
……
和沛王府安宁的样子不同,朝中因为储君的事儿,还在暗潮涌动。
上官婉儿又送来了一次密信,密信上的内容说的是母皇的日常,作为常年侍奉在武皇身边的女官,上官婉儿能得到许多武曌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就比如现在这封密信上的内容:
近日宫中异动,事关天象,不敢不亟告于殿下。圣神皇帝陛下昨夜惊梦,晨起时神色恍惚,侍驾时偶闻其言,谓梦中见金乌栖于琼枝,振翅欲飞而力竭,屡试屡堕,终坠于九重宫阙之下。】
大约的意思便是说武曌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一只金乌,可这只金乌却没有脚,想要飞,怎么也飞不起来。
和刘建军接触越久,李贤就越觉得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不可信,所以,当下就准备将这封密信给焚了。
但刘建军却一把夺了过去,看着信上的内容,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
没多久,关于武曌做的梦的后续消息又传来了。
这次的消息是狄仁杰送来的。
他说武曌找他解梦。
而狄仁杰是这样解的:金乌是什么?那是太阳,象征着的就是武周皇朝的皇帝陛下啊,而那只金乌为什么不能飞呢?因为金乌的三只脚就代表了您的三位爱子,也就是三位殿下啊!
您只要起用三位殿下,把金乌的脚给补全了,那这只金乌不就又能展翅高飞,君临天下了吗?
李贤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刘建军太鬼精了。
一个梦,竟然也能被他曲解成这意思。
但刘建军是这样说的:“你母皇这人比较迷信,动不动就搞求神拜佛那一套,做了个这么古怪的梦,肯定是会找高人解梦的。
“而眼下整个洛阳,够资格给你母皇解梦,并且在你母皇眼里屁股不歪的人,除了狄仁杰还有谁?
“咱们只需要把这个梦艺术加工一下,就能自然而然的成为对咱们有利的舆论武器。”
果然,刘建军的“舆论武器”生效了。
武曌似乎是受到了狄仁杰的启发,下了一道诏令,将李显从房州请回来了。
同时,关于李旦也有了新的安排,李旦不再被幽禁在深宫之中,她在洛阳城西的地方赐给了李旦一套宅子,让李旦和他的儿子们住了进去,但还是下了不许官员们登门拜访的命令。
即便是如此,对李旦来说,也算是一种莫大的自由了。
至于李贤,武曌倒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只是赏赐了一些金银布帛一类的物资,那些东西转手就被刘建军换成了硝石和硫磺,他说他现在正在实验的关键时期,这些东西太贵了,还好有李贤的母皇“资敌”。
李贤不解,刘建军不是都已经弄出冰块了吗?
但随刘建军折腾已经成了李贤的习惯,反正他是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伴随着武曌对三位亲子的处理公布出来,朝中风声逐渐开始转变,之前攀附武承嗣的人,开始有意无意的和两位尚在洛阳的武曌亲子接触,包括李旦这位被明令禁止接洽的“前皇帝”。
毕竟李旦是个活人,他总要吃喝拉撒,总要出门散心的。
但李旦似乎不胜其烦,也或者是因为两位妃子的原因心存忌惮,在出门过几次被人以各种方式搭讪后,就干脆闭门不出了。
于是,朝臣的热情就来到了李贤这边。
李贤同样觉得这些趋炎附势的人没什么好接触的,除了之前按照刘建军的嘱托,接洽的一批身处“要职”的官员外,一概不见。
时间这样一天天过去。
因为李贤和李旦的闭门谢客,朝中的一切逐渐恢复往日的平静,若说有什么特别的事儿发生的话,那大概就是武曌又有了新宠。
这次的新宠是两位姓张的男子,张易之、张昌宗。
张氏兄弟因为生得面如冠玉,俊俏无比,所以,以极快的速度得到了武曌的宠爱,比之冯小宝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贤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只是在感慨,不知道远在北方游击突厥的冯小宝听到这消息后又要闹出什么来,但刘建军却似乎对这俩人很是上心,让李贤带着他,偷偷摸摸的瞧过那两人一次。
然后留下了一句评价:小白脸。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初冬。
李贤的老丈人终于从岭南赶了回来。
他回来的第一天,就带来了一个震惊朝野的消息。
万国俊去了岭南之后,把岭南所有的流人都召集到了广州,没做任何审讯,就假托皇帝旨意,让他们集体自杀!
流人们不服,一时间哭声震天,眼看着场面就要失控,万国俊生气了,把那些流人们驱逐到水边,一声令下,三百多流人立马人头落地,尸体就地丢进了水里,顷刻之间河水都被染红了。
这太荒唐了。
李贤甚至都不能理解,眼下母皇摆明了是要打压酷吏,几乎所有的酷吏都在藏着尾巴做事,可万国俊却在这个时候行这样高调的事儿,难不成是不怕母皇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武曌听闻这个消息后却并未动怒,只是让李贤的老丈人先稍作休整,来日再议。
而李贤的老丈人在洛阳没有宅子,自然就暂时找到了李贤。
所以,这天李贤早早的就带着沛王府的众多奴仆,守在府门外,静等老丈人到来。
初冬的洛阳,已有凛冽寒意。
沛王府门前,李贤身着亲王常服,静立于阶上,他身后,王府属官、奴仆皆垂手肃立。
李贤心想到那位老丈人特别的性子,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紧张。
刘建军倒是没个正形,裹了件厚实的裘衣,揣着手站在李贤侧后方,眼神里还带着一些好奇,小声嘟囔:“嫂子我是见过的,端庄得体,仪态大方,能教出这样的女儿,你那老丈人应该不赖才对啊,怎么贤子你好像还很怕这位老丈人似的?”
李贤横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会儿,才低声道:“老妇翁这人……怎么说呢……有些邪性……待会儿你少说话,看着便是。”
李贤想了很久,才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看刘建军的表情,显然是有些好奇是怎么个邪性了,但他刚想开口,长街尽头就出现了车马的影子。
一辆略显陈旧的马车在数名风尘仆仆的仆从护卫下,缓缓驶来,停在了王府门前。
车帘掀开,一位老者躬身下车。
他身着半旧的青色官袍,身形清瘦,面容带着岭南风霜侵蚀留下的痕迹,皱纹深刻,鬓角已然全白,但一双眼睛却依旧清亮有神,腰背挺得笔直。
他一下马车,便迎向李贤,朗声大笑:“老臣房先忠,参见沛王殿下。劳殿下亲迎,老臣愧不敢当!”
李贤听他说话正常,这才松了口气,迎上前,躬身拱手还礼:“妇翁客气了,妇翁一路辛苦,小婿已备好酒菜,为妇翁接风洗尘。”
房先忠性子似乎挺豪迈,随意的挥了挥手,示意此事不急,反而将目光看向了刘建军。
然后突然眼神微亮,道:“这位小兄弟头角峥嵘,看面相就是不凡之辈呐!”
坏了。
李贤心里一紧。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