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势彻底失控!
这一刻,拓跋努尔站在火光与血影交织的营地中央,整个人竟是彻底懵住了。
他怔怔地望著四周。
目之所及,儘是燃烧的营帐、奔逃的士卒、翻倒的战马、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有那一声接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惨叫。
火光映得他的独臂鎧甲一片赤红,可那赤红,却不像胜利的战火,更像是从地狱里翻腾出来的血焰。
他脑海之中,一瞬间竟是空白的。
仿佛直到这一刻,他都还没有真正意识到——
这支横扫北境、纵横万里的大疆铁骑,竟然真就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夜袭之中,被打得彻底乱了阵脚。
“不……不可能……”
他喉咙发紧,牙关死死咬住,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低吼。
“三十万大军……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这样?!”
他猛地回过神来,眼中血丝密布,怒火与羞怒在瞳孔之中疯狂翻涌。
“迎敌!!!”
拓跋努尔猛然举起手中的弯刀,朝著四周嘶声怒吼!
“迎敌!!都给本王迎敌!!!”
“咱们有三十万人马!!!”
“不要怕!!!”
他的声音,极尽嘶吼。
可回应他的,却只有更为混乱的脚步声、更为惊恐的哭喊声,以及火焰吞噬帐篷时发出的噼啪爆裂声。
北风在山谷之中呼啸翻卷,像是一头无形的猛兽,將他的声音瞬间撕扯得粉碎。
他的军令,被彻底淹没在这片血与火的海洋之中。
没有一个人听得清。
也没有一个人,还能冷静地去分辨他的命令。
士卒们从熟睡中被硬生生拖进屠场,眼中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火、血、刀光、同袍的尸体与逃命的背影。
这一刻,所谓的军阵、所谓的编制、所谓的上下尊卑——
全都在本能的求生恐惧之下,土崩瓦解!
“跑!!”
“往外跑!!”
“別回头!!!”
“活命要紧!!!”
无数人嘶声喊叫著,丟下兵器,丟下战马,甚至连鎧甲都来不及解,便被同袍裹挟著疯狂向谷口方向溃逃。
拓跋努尔眼睁睁看著这一幕,胸口剧烈起伏,气得浑身发颤。
“站住!!!”
他猛地一刀劈翻一个从身旁逃过的士卒,鲜血溅起三尺高。
“谁再敢逃——”
“斩!!!”
他连斩数人,刀锋带血,声如猛兽。
那一刻,他是真的杀红了眼。
他想用最残酷的方式,逼停这场溃逃。
可他很快便发现——
根本没用!
士卒们只是被他的凶狠嚇得下意识避开他的方向,却依旧在向四面八方溃散。
他的杀戮,止不住恐惧。
他的军法,压不住求生。
整个河山谷,像是一口被骤然点燃的巨大火炉,所有的恐慌、绝望与混乱,正在其中疯狂翻滚、炸裂。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拓跋努尔的独臂在剧烈颤抖,他的眼中第一次,浮现出近乎失控的惊惶。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乱军之中急掠而来。
正是拓跋蛮阿。
他的盔甲上溅满了血污,面色灰白,呼吸急促。
“大汗!!”
他几乎是跌撞著衝到拓跋努尔面前,声音急促而低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拓跋努尔猛地回头,看向他,眼神如同凶兽。
“你也要逃?!”
拓跋蛮阿被他这一眼嚇得心头一震,却还是死死咬牙,说道:
“大汗!!不是逃!!”
“是撤!!”
这一句“撤”,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拓跋努尔的心口。
他瞳孔猛地一缩,怒火瞬间暴涨。
“你说什么?!”
拓跋蛮阿迎著他的目光,声音却异常冷静,甚至带著一种极度压抑的沉重:
“大汗,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军心已乱!”
“阵型已溃!”
“就算我们现在重新集结,也根本挡不住这场彻底的溃败!!”
拓跋努尔的呼吸陡然加重,独臂握著弯刀,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就算挡不住,也要挡!!”
“本王有三十万人!!!”
拓跋蛮阿却死死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近乎残酷地道:
“可现在听你號令的——”
“还有多少?!”
这一问,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拓跋努尔猛地一怔。
他迅速扫视四周——
满目狼藉。
亲兵尚在,可更多的部曲,已经彻底溃散在火海与夜色之中。
三十万?
这三个字,在这一刻,显得荒诞又讽刺。
拓跋蛮阿的声音低沉而急切:
“大汗,今夜这场突袭,准备太充分了。”
“对方提前埋伏、火箭封营、滚石断路,再加上夜袭,已经把我们的士气彻底打崩了。”
“此刻若是强行再战,只会让溃败变成彻底覆灭!”
北风捲动著火焰呼啸而过,吹得拓跋努尔披风猎猎作响。
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像是有一团火在体內疯狂燃烧,却又被现实死死压著,无法爆发。
“撤?”
他的声音低哑到了极点,带著浓浓的不甘与屈辱。
“本王……从未撤过。”
拓跋蛮阿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
“大汗!这是命!!”
“现在不撤——”
“就真全完了!!”
这一句话,终於彻底击碎了拓跋努尔最后一丝侥倖。
下一瞬。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在喧囂之中显得异常刺耳。
拓跋努尔反手一巴掌,重重抽在拓跋蛮阿的脸上。
后者被打得踉蹌后退两步,嘴角溢出血丝,却硬生生没有再退。
“大汗息怒!”
他重新站稳,低头拱手,声音却仍旧坚定:
“打我也好,杀我也罢。”
“今夜这一仗……我们已经输了。”
拓跋努尔死死盯著他,眼中怒意翻腾,像是隨时都会將他撕碎。
可最终。
他却缓缓闭上了眼。
这一瞬间,他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再睁开眼时,那双曾经不可一世的眸子里,只剩下深沉的疲惫与无法掩饰的屈辱。
“传令……”
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艰涩:
“撤。”
这一字落下,像是压碎了他毕生的骄傲。
“护送本王……撤离河山谷。”
拓跋蛮阿深深低头,低声应道:
“遵命。”
很快,亲卫开始拼命集结起尚未彻底溃散的部队,强行在乱军之中开闢出一条血路。
撤军的號令,在亲卫的嘶吼中勉强传递开来。
可这所谓的“撤”,早已没有半点章法与秩序。
更像是——
一场被死亡追逐著的疯狂逃亡。
拓跋努尔被亲卫死死护在中央,一路向谷口方向突围。
沿途所见,皆是逃兵、死尸、燃烧的军械与惊惶失措的战马。
他曾亲手打造出来的铁血大军,在这一刻,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撕成了碎片。
撤退途中,他的心中翻江倒海。
愤怒、羞辱、屈辱、不甘、悔恨……
种种情绪,如同毒蛇一般,在他胸腔中疯狂缠绕、啃噬。
他怎么都想不通——
对方怎么敢?!
对方凭什么?!
竟敢放弃守城,反而设伏夜袭,主动与他这三十万大军正面碰撞?!
“失算了……”
拓跋努尔牙关紧咬,喉咙里挤出一声近乎低吼的低语。
“本王……失算了。”
这一刻,他终於彻底確认——
自己从一开始,便低估了那个名为“萧寧”的年轻帝王。
低估了他的胆魄。
也低估了他的疯狂。
撤军的队伍,在夜色之中狼狈奔逃。
后方,火焰仍在山谷內翻卷,杀声仍在迴荡。
每一声惨叫,都像是重锤,一下一下,狠狠敲在拓跋努尔的心口。
他却连回头看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他知道——
此刻回头所看到的,只会是他此生最耻辱的一幕。
这一夜,
他不是败给了兵力。
而是败给了一个敢把“绝路”,当成“生路”的人。
撤军途中,拓跋努尔满心怒火,却又被现实死死压制。
他数次想要回头再战,想要拼死稳住阵脚。
可身后那无穷无尽的混乱与溃逃,却一次次提醒著他——
大势,已经不在他这边了。
他唯一能做的,
便只剩下——
逃。
逃离这片修罗场。
逃离这场让他此生第一次低头的惨败。
逃到一个可以重新集结、重新整肃兵马的地方。
夜色如墨,北风呼啸。
拓跋努尔在亲卫的掩护之下,一路向北狂奔。
他的目光阴沉如渊,心底却在暗暗发誓——
“萧寧……”
“今夜之耻——”
“来日——”
“本王必百倍奉还!!!”
然而此刻的他並不知道。
就在他仓皇撤离河山谷的这一刻。
真正的绝杀,
已经在前方悄然张开了一张更大的网。
……
夜色如墨,北风如刀。
在拓跋努尔仓皇撤离河山谷的同时,另一边,萧寧率领的四万大军,正沿著既定的路线,悄然推进。
马蹄声被刻意压低,铁甲在夜色中泛著冷冷寒光,四万骑兵,如同一条潜伏在黑暗中的钢铁长蛇,在荒原之上无声游走。
没有喧譁,没有旗號,只有沉默到近乎压抑的行军节奏。
前方,就是河山谷通往平阳方向的必经之路。
这条路,狭长、曲折,两侧儘是起伏的坡地与低矮的丘陵,最適合伏击。
当队伍推进到距离河山谷大约三十里左右的位置时,萧寧忽然抬起手。
一个简单利落的手势。
全军,瞬间停下。
四万大军,在极短的时间內,由疾行转为静止,整片原野再度恢復了令人心悸的寂静,仿佛方才那汹涌的铁流从未出现过。
萧寧端坐在战马上,目光平静地扫过前方的地势。
荒野起伏,暗影重重,夜风从低谷穿过,带起一阵呜咽般的呼啸声。
这里,正是他选好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