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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铁崖愣愣的盯著萧寧!

接著这一瞬间,他只觉得荒谬到了极点。

那种荒谬感,並非来自於对局势的误判,而是一种常识被彻底顛覆后的本能震盪——仿佛有人当著他的面,指著滔天洪水,说要凭一杯水將其填平。

沈铁崖先是一懵。

是真的懵了。

他被押在马上,寒风扑面,马蹄如雷,可这世间所有的声音,仿佛在萧寧说出“全军覆没”那四个字的瞬间,全都被强行抽空,只剩下一阵嗡嗡作响的空白,在他脑海中反覆震盪。

他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没能说出话来。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卡住,又干又涩,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过了好一会儿,沈铁崖才像是终於“听懂”了那句话背后的真正意味。

不是威胁。

不是夸口。

更不是虚张声势。

萧寧是真的打算——

用这区区四万人,去追击,甚至围杀,那三十万正在撤退的大疆铁骑!

这一念头刚在脑中成形,沈铁崖整个人便猛地一激灵,脸色“唰”地一下变了。

“不是吧……”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声音里带著难以置信的颤抖与错愕,“你不是说……你打算去追杀大疆的兵马吧?!”

这句话喊出来时,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四万人,追三十万人。

这已经不是冒险不冒险的问题了。

这是在拿“常识”当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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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寧却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到近乎隨意:

“是。”

隨后又补了一句:

“又如何呢?”

“……”

这一刻,沈铁崖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嗡”的一声猛跳了一下,一股血气直衝头顶,脸色由惊转白,又由白转青。

他彻底变了脸色。

“你……”

他盯著萧寧,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几分:“我看你是彻底疯了!”

这一声怒喝,在马蹄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我说,你到底有没有打过仗?你有没有点最基本的常识?!”

沈铁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我承认,你的武功確实高强!你一个人,横衝直撞,杀个几百上千人,或许都不是问题!”

“可打仗是什么?!”

“打仗不是你一个人逞英雄!”

“那是几十万人的生死对撞,是军阵、是补给、是士气、是天时地利人和!”

他的语气几乎变成了怒吼:

“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穷寇莫追』吗?!”

“你更何况——”

沈铁崖猛地吸了一口气,声音里透出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急切,“你自己刚刚才说过!大疆是因为內乱了,所以才著急撤军,並不是因为你们真的把他打退了!”

“他们不是败军!”

“他们只是暂时退让!”

“你现在去追,还真当他们三十万大军是纸老虎么?!”

他一连串话语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开什么玩笑?!”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

若换作旁人,也许早已被他说动,甚至心生动摇。

可萧寧听完,却只是笑了笑。

那笑容很淡。

没有讥讽。

没有嘲弄。

甚至连一点情绪波动都看不出来。

就像是在听一个,与局势本身毫不相干的“议论”。

他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

只是策马前行,目光依旧锁定在夜色深处,那片拓跋努尔撤军的方向。

仿佛在他的世界里,沈铁崖这番“声色俱厉”的控诉,不过是路边的一阵风。

这份平静,反倒比任何激烈的回应,都更让沈铁崖心底发寒。

“……”

沈铁崖怔了片刻,隨即情绪彻底失控了。

他猛地开始在马上挣扎起来,铁链哗啦作响,几乎要勒进手腕的皮肉里。

“疯了!”

“你绝对是疯了!!”

他嘶声大喊,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与崩溃:

“你要带著你的人去送死可以!但你別带著我啊!!”

“我跟你有什么仇?有什么怨?!”

“你非要拉著我一起陪葬?!”

他越说越激动,几乎语无伦次:

“靠著你这区区四万人,想要去追杀大疆的兵马?!”

“我看你是去送死还差不多!!”

“你哪来的这般自信?!”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一定能贏?!”

沈铁崖拼命扭动身体,想要从押解他的亲兵手中挣脱出来,声音里带著极度的惊惧与绝望:

“放我下来!”

“你去送死不要带著我!!”

“我不去!我不要跟你去!!”

夜风呼啸,他的喊声在原野上拖出凌乱而刺耳的尾音。

周围的大尧將士只是冷冷看著他,眼神漠然,没有一人理会他的挣扎与哀嚎。押解他的亲兵更是面无表情,手上力道丝毫不减,反而越扣越紧。

沈铁崖的挣扎,很快便变成了徒劳。

可他的內心,却在这一刻,真正意义上,彻底崩溃了。

直到此时此刻,他终於確信了一件事——

眼前这个年轻的帝王,根本就不是在“赌”。

也不是在“冒险”。

他是真的打算,

用这四万人,

去埋葬大疆三十万铁骑!

“神经病……”

“真的是个神经病……”

沈铁崖喃喃低语,声音里带著一种被恐惧挤压到极限后的空洞,“你自己找死就算了……为什么要拉上我……”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眼神彻底失去了焦距,仿佛已经提前看到了那片被三十万大军彻底吞没的血色炼狱。

在他看来,

这不是一场战斗。

这是一场必死无疑的陪葬。

可就在他彻底绝望之时,

骑在前方的萧寧,却终於再次开口了。

他没有回头。

声音却在夜色中,清清楚楚地传来——

“我说过。”

“会让你——”

“彻底死心。”

这句话从萧寧口中淡淡吐出,没有半分情绪起伏,却像一柄冷刀,顺著风声,精准无误地扎进了沈铁崖的心口。

沈铁崖整个人猛地一颤。

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有些站不稳了,若不是被铁链束在马背上,几乎要直接软倒下去。他的脸色白得嚇人,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著,喉咙里挤出一声又一声乾涩而破碎的气音。

彻底死心?

他忽然就笑了。

那不是放鬆的笑,更不是解脱的笑,而是一种近乎崩溃的、带著哭腔的笑。

“死心?”

“呵……呵呵……”

笑著笑著,眼眶却不可抑制地红了,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他是真的欲哭无泪了。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著萧寧的背影,声音里带著彻底崩塌后的嘶哑与绝望:

“我死心?”

“我是死心了!”

“我是彻底死心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种委屈、愤怒与疯狂交织在一起的崩溃感:

“可我死心,是因为你不自量力!!”

“是因为你要带著我一起去送死!!!”

沈铁崖的情绪像是彻底决堤了一般,再无半点克制:

“你以为你是谁?你真当自己是天命所归、百战百胜的战神了吗?!”

“就凭你这四万人,就想吃掉拓跋努尔的三十万大军?!”

“你做梦!!”

“你这是在拿几十万条人命,当儿戏!!”

他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完全破了,带著明显的哭腔,却还在拼命嘶吼:

“你自己找死,我拦不了你!”

“可你凭什么拉著我一起?!”

“我沈铁崖是该死,但也轮不到你用这种方式让我陪葬!!”

风声呼啸,他的嘶吼被撕扯得断断续续,却字字清晰地砸在夜色里。

下一刻,他像是终於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神里爆发出近乎卑微却又疯狂的光芒,声音陡然一变,带上了近乎低声下气的急切:

“听我的!”

“你如果还真想多活两天——”

他几乎是吼著说道:

“就老老实实现在回平阳!!”

“现在!!立刻!!马上回头!!”

“把我放了!!”

他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语速越来越快,仿佛生怕萧寧一个不耐烦,就再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只要你把我放了!”

“我立刻去找拓跋努尔谈判!!”

“我可以保证!”

“我拿我的性命保证!!”

“只要我去谈,你就一定能活!”

“我保证大疆撤兵不返!”

“我保证他们不再南下!”

“我还可以替你爭一块封地!!”

他像是抓住了唯一的希望,语气中甚至带上了几分“为你著想”的急切与真诚:

“你可以继续当皇帝!”

“你可以守著你的地盘!”

“你可以继续坐你的龙椅!!”

“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替你去谈!!”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带著一种近乎“长辈劝导”的急切:

“萧寧,你还年轻……”

“很多事情你真的不懂……”

“你根本不知道三十万骑兵意味著什么……”

“那不是你凭一腔血勇就能对抗的东西……”

他的声音几乎带上了哀求:

“这是你唯一的生机啊……”

“你明白了吗?!”

“你听明白了没有?!”

“我现在真的是——”

“发自內心地在为你著想!!”

“我是在真心实意地跟你探討这个问题!!”

他的声音急切、慌乱、绝望,却又夹杂著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哆嗦。

他是真的怕了。

不是怕死在战场上。

而是怕死在一场——在他看来,毫无意义、毫无胜算、纯粹送死的疯狂之举中。

夜风灌入口中,他的声音被吹得支离破碎,却仍在拼命嘶喊:

“回头吧……”

“回头吧陛下……”

“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四周的大尧將士,听著这番话,神情却越发冰冷。

他们不再愤怒。

只剩下彻底的厌恶与鄙夷。

终於。

一直策马在前的萧寧,缓缓勒住了韁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