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城门前,风雪越卷越大,仿佛连天幕都在愤怒地颤抖。
城门外的火把在狂风下摇曳,光影不断在眾人的脸上跳动,把每一张脸照得时亮时暗,像是压在他们心头的怒火隨时要喷涌而出。
赵烈死死盯著跪在地上的沈铁崖,眼眶通红,血丝密布。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只要再多一个刺激,他整个人就要如猛兽般扑上去。
董延手背青筋暴起,牙关咬得咯吱作响,怒火几乎要从眼眶里喷出来。
韩云仞更是浑身颤抖,那並不是害怕,而是压抑到极点的愤怒,让他整个人像被火焰点著。
所有士兵无一例外——怒火中烧!
他们曾经尊敬、信任、愿意为之衝锋陷阵的主帅,此刻却像一个沾满脓血的笑柄,正跪在他们面前,用他那张狡诈而厚顏无耻的脸,继续编织著他的谎言。
沈铁崖却看不见这些。
他满脑子只有一件事——萧寧沉默。
而萧寧的沉默,在他眼里,却成了“他被自己说服了”的象徵。
於是,他嘴角一点点扬起,脸上重新露出了那副他以为“掌握大局”的冷笑。
“怎么?”
他抬起头,微微仰著脸,仿佛还坐在北境主帅之位,还能对天下动怒、对臣下呵斥。
“陛下还在这里犹豫?”
他的语气像长辈训斥不成器的孩子。
火光照著他那张扭曲的脸,越看越令人作呕。
“莫非……”
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更深的讥讽,
“陛下还真的在思考——如何击败大疆的三十万铁骑?”
周围一片死寂。
所有士兵都屏住了呼吸。
沈铁崖却继续,不可抑止地狂妄下去:
“陛下,你心中很清楚。”
他抬手指向萧寧,那手指像一根丑陋的毒针。
“我说的——都是对的。”
他的嘴角再次扬起,带著一种仿佛掌控全局的狂妄:
“所以,我劝你现在还是好好地把我供起来。”
“只要你肯听我一句劝,以后……”
他又指了指自己,再指向萧寧。
“咱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他的话像污水一样流淌在风雪中。
风雪拍打在兵士的脸上,却无法压下他们胸口翻滚的怒火。
赵烈双拳紧握,血顺著指缝往外流,他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
——他们从未像现在这样想杀一个人。
沈铁崖却完全没察觉到这片杀意。
他以为自己站在制高点。
以为自己仍是那个北境主帅,仍能掌握別人的生死。
以为只要他说一句“供起来”,就能换来陛下点头。
而这一切,在萧寧眼中,不过是支离破碎的滑稽演戏。
终於,萧寧笑了。
这笑声轻,却刺得每一个兵士心头一跳。
像冬夜里忽然裂开的冰面。
沈铁崖整个人怔住。
他突然觉得风好冷,冷得穿透皮骨。
他的声音发颤:
“你……你不会疯了吧?你笑什么?”
萧寧轻轻抬眼,神情平静得仿佛在看一个可怜的跳樑小丑。
“笑你啊。”
“笑我?”
“笑你厚顏无耻。”
沈铁崖像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
他脸色一变,眼里浮起惊惧,却还想反驳。
萧寧却先一步开口,语气不急不缓,却每一个字都像锋利的刀子:
“笑你——死到临头了,却还什么都不清楚。”
沈铁崖呼吸猛地一窒。
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但萧寧並未停下。
“看来,你对自己的现状,了解得不太清楚。”
沈铁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萧寧抬眼,淡淡道:
“据我所知,在我们撤出平阳的那天……”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
这一停,沈铁崖的心臟狠狠跳了一下。
萧寧继续:
“赵烈跟你说了——我们的计划。”
赵烈猛地抬头,浑身一震。
沈铁崖的喉咙仿佛被人抓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萧寧目光深沉:
“计划是……把拓跋努尔引入城中歼灭。”
“城中有伏兵。”
沈铁崖脸色顿时煞白,像被人掐住咽喉。
萧寧走近一步,微微低头,与他对视:
“那天,你应该是给拓跋努尔……报了信吧?”
——轰!!!
这句话像雷霆一样劈在平阳城门口!
赵烈瞳孔猛地收缩,浑身杀气迸发!
董延、韩云仞齐齐握紧武器,青筋暴起!
无数士兵同时睁大眼睛,愤怒与震惊几乎撕裂胸腔!
沈铁崖整个人僵住。
他嘴唇哆嗦,声音发乾:
“你……你怎么知道?!”
萧寧淡淡一笑:
“我怎么知道?”
他摇头:
“你真以为,我早就怀疑你,却会让赵烈把这种重要的消息告诉你?”
沈铁崖如坠深渊,整个人开始发抖:
“不……可能……不可能……”
萧寧继续:
“我当然要感谢你。”
他淡淡道:
“正是因为你向拓跋努尔报信,让他坚信城內有伏兵……”
“所以他的三十万大军,全都不敢进攻平阳。”
轰——!!!
所有將士怒火喷涌,如同隨时会决堤!
沈铁崖呆住。
他整个人像突然失去灵魂,只剩下一副空壳,愣愣地跪著。
他喃喃道:
“这……这是陷阱……”
“这也是你们的计划……?”
“你们……利用了我……?”
萧寧目光冷淡。
“你自己送上门的,也叫利用?”
沈铁崖如同被人当胸重击,整个人踉蹌了一下,几乎跪倒。
半晌,他艰难地抬起头,沙哑道:
“所以……所以呢?”
“那又如何?”
他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沉入雪海的树枝,狠狠吼出来:
“就算他们不敢进攻——”
“也改不了你们必输的事实!!!”
怒吼在风雪中炸开,带著绝望的疯狂。
他红著眼,大声咆哮:
“大尧必败!!!”
“你们都得死!!!”
“你们没有任何胜算!!!”
“你们已经输了!!!”
而萧寧——
依旧站在风雪中,纹丝不动。
他的目光平静而深沉,像俯瞰著一场小丑的最后挣扎。
沈铁崖的怒吼……不过是他绝望中自欺欺人的回声。
那声嘶吼撞在平阳城门的石壁上,又被寒风撕碎,吹散在夜色里。
听上去声势骇人,可落在所有人耳中——
却像是一头垂死之兽,明知自己逃不过猎人的刀,却还想用最后的叫喊来嚇退眾人。
火光跳跃,冷风像利刃刮在脸上。
平阳城门前,一片死寂。
士兵们怒火翻滚,却没有一个人出声。
他们不是真的惧怒,只是——
沈铁崖此刻的模样,滑稽得让他们愤怒都变得毫无意义。
他在怒吼。
在挣扎。
在拼命证明自己说的是“必然的命运”。
可所有人都明白,他吼出的每一个字,都只是为了掩饰心底那一点点正在溃裂的信念。
而萧寧——
只是轻轻地笑了。
不是怒笑,不是狠笑。
是嘲笑。
是讽刺。
是看一个自以为聪明,却已经註定失败的小丑的笑。
他缓缓抬眼,眼神平静至极,甚至带著一点点玩味。
“不得不说啊,”萧寧道,声音轻得仿佛在感嘆,“沈主帅,你比我这一路上遇到的任何人……都蠢。”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比刀锋更锋利。
沈铁崖的脊背骤然一僵,像是被抽掉了筋骨。
萧寧向前一步,火光照亮他眼底那抹嘲弄:
“现在竟然还在做这种春秋大梦?”
沈铁崖嘴唇抽动,却说不出话。
萧寧目光更冷:
“你告诉我——”
他抬手,指向远处漆黑的北方。
“如果真的如你所说,大尧必败,那现在——大疆的兵马在哪里呢?”
——轰。
这句话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沈铁崖的胸口。
他整个人像是被打断思绪,愣在原地。
兵马在哪里?
是啊……
兵马呢?
沈铁崖眨了眨眼,瞳孔震颤,被逼得往四周望去。
空的。
死一般的空。
平阳城前的视野辽阔无比,放眼望去千丈之地,不应只剩这点人。
如果大疆真在北境压著三十万铁骑,怎么可能……连一支巡军都不派来?
更別说围城、堵援、断粮这种最基本的战法。
他脑子里突然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诞感。
“你……你……”
他声音发颤,“你们做了什么?”
萧寧轻轻一哂:“现在才想到问?”
沈铁崖浑身发冷。
不是冻的,是被自己未曾察觉的巨大漏洞嚇到的。
萧寧双手负在身后,长身玉立,声音清晰地落入所有人耳中:
“你刚才不是信心满满吗?”
“不是说拓跋努尔一定会打吗?”
“不是说大疆铁骑已经不可阻挡吗?”
他缓缓俯身,靠近沈铁崖:
“那我再问你一句——”
“他们人呢?”
沈铁崖倒退半步,脸色煞白。
“陛……陛下……你什么意思……”
萧寧不急著答,反而偏头看著他,像欣赏他的恐惧:
“你不觉得奇怪吗?”
“如果拓跋努尔真的势在必得,就算不敢攻城,也会围著平阳不放。”
“就算不围,也会派斥候,派骑军盯死这里。”
“就算不盯死,至少、大概、多少也会留下一支兵马吧。”
他一字一句,声音压得极轻,却震得沈铁崖耳朵嗡鸣。
“可现在——”
萧寧抬手,指向那空空荡荡、黑得几乎能吞人心的荒野。
“连一只鸟都不见。”
沈铁崖的身体开始发抖。
胸口的那股狂妄、那点自信、那份篤定……
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不……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