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快步走到城门口,对着守城的士兵大喊:
“快!
打开城门,让陈总镇的兵马入城!
谁敢阻拦,军法处置!”
城门“嘎吱嘎吱”地被推开,陈策抬手一挥,身后的步卒立刻分成数队,有条不紊地涌入城中。
一队去接管东西南北四门,一队去控制粮仓和军械库,一队去府衙和都司衙门,还有一队则去麻承训所说的营地,核实被控制的逆党家眷。
三个时辰之后。
陈策所部就彻底控制了宣府城。
确定城中没有任何危险,陈策这才入城。
时间很快就到了晚上。
天色昏暗。
北门外的官道上,火把连成的长龙蜿蜒数里,官军士兵身着甲胄,手持长矛,正押解着万余名叛军俘虏往城内的临时营区走去。
俘虏们大多衣衫褴褛,脸上带着疲惫与惶恐,偶尔有低声的啜泣,却被官军整齐的脚步声压得几乎听不见。
白日里的厮杀已落幕,此刻的宣府,正被一种紧张又有序的氛围笼罩。
城中总兵府大堂内,烛火跳动。
曾经属于王国樑的虎皮椅已被撤下,取而代之的是两把制式相同的梨木椅,陈策与戚金分坐左右,神色肃穆。
堂下,马世龙、曹文诏及宣府本地的几名参将垂手而立。
“贼首王国樑虽逃,却始终是心腹大患。”
戚金率先开口,声音铿锵有力。
“当务之急,一是发全镇通缉,二是派兵追击。
我建议从边军里挑选两千名善骑射的老兵,每人备两匹战马,携带三日干粮与水囊,沿王国樑北遁的路线追下去。
重点不是一定要追上他,而是搜捕残部里的核心党羽。
比如原大同游击卢承宗,参将黑云龙,这些人跟着王国樑谋逆,手里沾了官军的血,绝不能让他们跑了。”
“另外,让追击的士兵沿途张贴悬赏告示,贴遍独石口、张家口这些要道,还要传到周边的卫所和村落里。
告示上写清楚:
擒获王国樑者,赏白银千两、官升三级。
擒获卢承宗这类核心党羽者,赏白银五百两。
就算只是提供线索,也赏白银五十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让边民和卫所的士兵都帮着咱们找,不信他能藏一辈子!”
堂下的曹文诏当即抱拳:
“末将愿亲自带这队骑兵追击!”
陈策微微颔首,示意戚金的提议可行,随即话锋一转。
“追剿贼首重要,但眼下更紧迫的是宣府的维稳。
王国樑经营宣府多年,私兵、党羽遍布,若是乱了根基,九边重镇的门户就破了。”
“本镇已经接管了原王国樑的镇标营兵权,兵器库和粮仓都派了京营士兵看守,封条已经贴上,任何人没我的手令都不能动。
另外,我任命麻承训为镇城防务总管,让他负责两件事:
一是城防巡逻,重点盘查北城门,防止王国樑的残部潜回城里。
二是收缴城内散落的兵器,叛军丢在街头的马刀、火铳,还有百姓家里私藏的铁器,都要登记收缴,十二个时辰内必须完成士兵换防、营区清整和防务交接,不能出半点差错。”
提到麻承训,堂下有人低声议论。
毕竟此人曾是王国樑的部下,突然委以重任,难免让人担心。
陈策仿佛看穿了众人的心思,补充道:
“麻承训有献城之功,也熟悉宣府的城防,用他能最快稳住局面。
况且他的家眷都在城里,咱们握着他的把柄,他不敢有异心。”
陈策其实刚开始也想用自己人。
但自己人毕竟对宣府不熟。
要想宣府安稳,没有本地将门协助,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于
这个麻承训敢不敢做小动作
最好不敢。
若真是做了小动作。
锦衣卫会教他做人的。
思绪收回,陈策继续说道:
“但这只是宣府城内。”
“宣府是九边重镇,镇城之外,独石口是通往草原的要道,张家口是互市重地,洗马林堡是西防的门户,这些都是京畿西北的屏障,必须用精锐兵力掌控。
咱们得派队人马,先去这些关隘接管兵权。”
戚金接过话头,补充道:
“本镇建议立刻给宣府下辖的万全右卫、怀安卫等十二个卫所发送朝廷敕令,敕令上加盖兵部的印信,派亲信暂时接管兵权,要求他们三天内清点兵力、登记兵器,严禁私兵调动。
若是发现疑似王国樑的残部,立刻扣押上报,不许擅自处置。
另外,派三千精锐进驻万全右卫。
那里是宣府的西大门,也是万全右卫参将吴谦的驻地,此人虽未参与王国樑叛乱,却也不听凋令,必须控制住!”
“说得对。”
陈策点头,目光变得锐利。
“王国樑已经战败,宣府里敢反的,要么死在了窄桥,要么成了俘虏,剩下的都是些观望的墙头草。
咱们只要把兵权、防务、粮草都攥在手里,再用悬赏和敕令稳住人心,宣府就乱不了。”
大策定下,宣府的兵权便掌控在朝廷手上了。
接下来还需要做的,就是安抚士卒与百姓。
陈策、戚金、马应龙等人动作很快。
翌日。
他们在镇城校场召集原宣府镇士兵含被俘叛军,当众宣读朝廷诏令。
高台上,陈策身着暗红色总兵袍,戚金、马世龙分立两侧,身后的亲兵捧着一卷明黄色的朝廷诏令。
待士兵们站定,陈策抬手示意,亲兵当即展开诏令,以洪亮的嗓音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宣府逆贼王国樑谋叛,胁从者多为军卒百姓,本非本心。
今叛乱初平,凡缴械归队、如实登记籍贯与职务者,一律赦免罪责,仍留原职。
若能主动揭发王国樑党羽、提供残部藏匿线索者,晋升一级,补发三个月军饷……”
诏令声在空旷的校场上回荡,底下的士兵们渐渐抬起头,眼里的惶恐淡了些,多了几分难以置信。
一名被俘的叛军小旗忍不住低声问身边的人:
“真……真能免罪?还能留原职?”
没人回答他,但校场上的窃窃私语声渐渐多了起来,原本紧绷的气氛,悄悄松了些。
宣读完毕,陈策向前一步,声音穿透人群:
“陛下有旨,言出必行!
今日便先释放一百名被胁迫的普通士兵,让你们回卫所与家人团聚。
点到名的,出列!”
亲兵随即开始念名单,被点到名的士兵先是一愣,确认是自己后,才迟疑地走出队列。
其中一名年轻士兵,脸上还带着未愈的刀伤,走到高台前时,突然“噗通”一声跪倒,磕了个响头:
“谢……谢总镇!谢陛下!小的再也不敢跟着逆贼乱来了!”
这一跪像是点燃了引线,其余被释放的士兵也纷纷跪倒,嘴里说着感激的话。
陈策示意亲兵将他们送出校场,目光重新扫过剩下的士兵:
“你们看,这便是朝廷的诚意。只要安分守己,朝廷绝不会亏待你们!”
校场里的骚动彻底平息了,士兵们的眼神从犹豫变成了安定。
他们最担心的“连坐问罪”没了,甚至还有晋升和补发军饷的机会,还有什么理由不服从?
与此同时。
宣府城内的抄家行动也在有序进行。
王国樑的总兵府外,官军士兵正将一箱箱金银、绸缎搬出来,登记造册。
卢承宗、黑云龙、王国雄等逆党的府邸也被查封,私藏的军饷、粮草全部充公。
当日午后。
校场旁的空地上便搭起了临时发饷棚,原宣府镇的士兵排着队,凭军籍册领取拖欠的三个月军饷。
“张二郎,你是步兵营的吧?三个月军饷,一两八钱,点清了!”
发饷的吏员将银子递过去,张二郎双手接过,眼眶瞬间红了。
王国樑在时,军饷就没发全过,家里的老娘还等着银子买药,如今总算能给家里报个平安了。
“多谢陛下,多谢官军!”
发饷之后,原本躁动的兵卒,也安定下来了。
安军心的同时,安民的举措也在紧锣密鼓地推进。
宣府城的四条主街、十二个城门旁,都贴上了用大字书写的《安民告示,红纸黑字,格外醒目。
告示前围满了百姓,识字的人高声念着:
“……叛乱已平,官军只惩首恶,不扰百姓。
严禁官军士兵强占民房、勒索财物,违者立斩不赦……”
也就在这个时候。
两名宣府兵卒便被押到了南大街的告示前。
他们昨日入城时,强行闯入民宅劫掠,奸淫民女,已经是犯下大罪。。
陈策亲自到场,目光冷厉地看着两人:
“军令如山,尔等竟敢违抗,当以儆效尤!”
话音未落,刀斧手便手起刀落,两颗头颅滚落在地。
百姓们先是一惊,随即便欢呼起来了。
“杀得好!”
“这才是官军!”
“王国樑当真是逆贼,该死,该千刀万剐!”
官军有这样严明的军纪,就不怕官军像叛军那样劫掠了。
与此同时。
宣府知府便带着衙役打开了城中粮仓。
接济城中流民、困难军户。
更让百姓安心的是,商路和日常秩序也在快速恢复。
官军组织民壮清理了街道上的碎石、血迹,修复了被战火损毁的鸡鸣驿至镇城段驿道。
粮商、布商,带着货物重新回到了宣府的市集,商铺的门板一扇扇打开。
城门处的盘查虽严,却秩序井然。
若是没人告诉你,谁会知道,数日之前,此地还有人叛乱?
当然
宣府之乱,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
贼首未除,从贼未罚.
以及
宣府的问题,并没有从根子里面解决了。
暂时的平静,只是风雨到来之前的平静罢了。
毕竟
熊廷弼还没来,翻脸的时候,还没到!
若叛乱轻拿轻放,那其余边镇,岂非有样学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