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何止是中,本房经魁乃至本科解元,都非他莫属!”那发掘这篇试卷的同考官,亢奋地拍案道:“就问问还有谁的文章,能跟这篇相提并论?”
“没有吧?”他睥睨着一众同考官,还放了句狠话道:“有的话我爬着从衡鉴堂出去!”
“其实……是有的。”这时礼房的老先生小声道。
“什么?!”那子英考官难以置信道:“那你老人家怎么不荐卷?”
“我把他给落了。”礼房老先生说着在落卷堆里翻找道:“我看看在哪里……”
“徵德先生,你这是搞啥子哟?”这下连主考官刘丙都绷不住了,质问道:“别说相提并论了,就是能有此人三成功力你也该推荐上来呀。”
“确实。”张彦也颔首道:“此人三成功力便足以中举了。”
那徵德先生赶紧站起来解释道:“主考大人有所不知,此人的三篇四书文篇篇精彩,字字玑珠,奈何他的五经文……”
“虽然写得更精彩。”老先生顿一下叹气道:“可谬误太多,还杜撰经典,清真雅正四个字至少一半不符合,所以老朽不得不忍痛割爱呀。”
“拿来本官看看。”刘丙这下更好奇了。““年轻人杜撰经典不怕,苏东坡当年还干过呢。若真有前者的水平,批评他一番,送入副榜,三年以后再考,中解元还不是易如反掌?”
“是啊,我四川还真是出息了,居然有卧龙还有凤雏。”张彦也捻须笑道。
“找到了找到了。”那徵德先生从落卷中翻出一份朱卷,呈给二位主考道:“请二位大人过目。”
刘丙和张彦再次共阅试卷,两人读完,半晌没说出话来。
“大人,怎么了?”众考官不解问道。
刘丙这才回过神来,一脸震撼道:“大音希声,此乃圣贤之言!”
“确实足以匹敌前者……”张彦也感叹道。
张彦其实已经猜到第一篇文章作者是谁了,所以能让他说出‘足以匹敌’已经十分难得了。
“是啊,真是下官望尘莫及的好文章,他但凡五经文别那么离谱,下官都一定会高荐的……”老先生又叹了一声,十分惋惜。
“……”刘丙便翻到五经题部分,问老先生道:“他到底出了什么谬误?”
“下官都已经给他注明了。”老先生忙道:“就拿第一篇大题说吧,他就有好几处明显杜撰的地方。”
“比如他说,郑玄曰‘祭有经有权。经者,四时之常也;权者,义起之变也。’”老先生接着道:“老朽治礼半生,郑注早已烂熟于胸,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句话?”
“他还说,汉光武建武六年,边捷,加祭于太庙,号‘告功禘’!”老先生越说越生气道:“我这个出题的都没听说过这事儿,一看就是胡扯的!”
“最离谱的是这个。他居然杜撰太祖圣训,说太祖曰:‘礼非死物,当为治用。’这要是传出去了,他连秀才的功名都保不住了。”徵德先生压低声音道:
“下官为了保护他才不举的。”
“原来如此,先生心善啊。”张彦点点头,轻声道:
“那就连副榜也不举了。”
“唉……”徵德先生不知第几次叹气,还是觉得很可惜。
刘丙却摇摇头,沉声道:“此人当为《礼》经魁!”
“啊?”徵德先生刚想说‘这不是胡闹吗?’
旋即想起刘丙也是治《礼》的,而且还是庶吉士出身,大明顶配的学历。他便把‘胡闹’二字硬生生咽了回去,改口问道:“这是为何?”
“首先他治经的水平,已经是翰林级别了。”刘丙冷冷瞥他一眼,解释道:
“再者他并没有杜撰,所有的引用都是有出处的。”
“啊?”徵德先生登时老脸通红,脱口道:“不会吧?”
说完赶紧道歉:“下官失言。”
“无妨。”刘丙便摇摇头,给他上课道:
“‘祭有经有权。经者,四时之常也;权者,义起之变也。’这句确实是郑玄所说,只不过孔颖达作《礼记正义》时,并没有收录进正文,而是作为佚文附于书后。但只有在宋刻本才能找到。”
“‘汉光武建武六年,边捷,加祭于太庙,号告功禘’——出自荀爽的《礼论》。《礼论》则出自《汉魏遗书钞》。”
“至于‘礼非死物,当为治用’,更是千真万确的太祖所言,出自《大明礼制考》。”刘丙逐条批驳了那徵德先生所言,而且把出处都摆出来了。
徵德先生登时无地自容……
ps.先发后改,求月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