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哪壶不开提哪壶
王謐第一反应就是,难不成谢道快出嫁了,想借著自己的诗,来扬名造势?
他隨即感觉不太可能,谢道已经足够有名,而自己除了围棋,在士林其实没什么名声。
况且那两首偷的李白的诗虽好,但也不过是截取出来的,中间多有断折,谢安客气称讚,不过是看在王氏子弟身份上,自己要是当真,那才是傻了。
而且想到谢道婚后似乎对王凝之並不满意,自己掺和到这桩事情里面,岂不是遭人恨?
这个场合,王謐本想说几句客套话应付获取就算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隱隱约约对谢安似乎有些莫名的反感。
王謐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也许是因为其想要拆散自家女儿和王氏子弟的婚事,
也许是觉得当日桓氏和司马氏簪子之爭,谢安很可能参与其中。
其实郗夫人也是这么猜的,只不过她也没有证据,这几日又忙於教授王謐过继礼仪,
故没有时间谈论谢家之事,如今她突然见谢安为了一个这么不著调的问题,也是思索起来,谢安真的只是因为客气,隨口一说?
此时王謐心思急转,他突然想起了史书记载,谢安此人脾气很怪,喜欢真性情的人,
换句话说,就是那种口无遮拦,说话难听的人,不然谢道非议自己夫君的话语,也不能流传出来。
他想了想,开口道:“空中撒盐差可擬,不若柳絮因风起。”
“这两句严格来说,並不算诗,只能算对答。”
“七言诗不像五言诗,字数增多,若没有对仗格律,错差感便会无限增大,这两句虽也算合韵,但对仗不工,很难承接。”
“更重要的是,这两句格调不高,问题出在了差可和未若上,互相攀比压胜,便显得著相了。”
“诗词之道,在於以文生意,以词遣怀,以句成画,应展露给闻者一副图画,让其自行体会老象。”
“词句不是不能比,而不是不能连续比,要比就要彻底去比,而不是遮遮掩掩的比。”
他这一番话出来,在场眾人面色各异,谢石嘴角抽了抽,这咏絮诗是谢安常拿出来称讚的得意之作,如今却是被贬得似乎有些低?
不过武冈侯年少袭爵,正春风得意,也確实有诗才,身为王氏子弟,偏偏有资格如此说话,不过自己兄长热脸碰了个冷钉子,只怕面上掛不住罢?
谢安身子动了动,面色不变,出声道:“按照武冈侯所说,该如何改?”
王謐也不客气,出声道:“我的水平,不足以谈改,但若为拋砖引玉,倒可以续四句,献丑了。”
他出声道:“天倾银河落玉尘,地涌琼飞素鳞。星汉盐落三千船,不及谢娥一袖春?
都夫人心道这不是改得连柳絮都没了吗?
隨即她醒悟过来,正因为柳絮词如此有名,所以这诗才不必提柳絮二字,反而用一袖春这种词语勾起了对春天柳絮的联想。
而且彼时的发音,袖和絮音同,一絮春同一绪春,却还有女子思愁之意,换句话说,
这首诗没有硬压柳絮词,而是从另一个方向进行了衍化,还在后面隱隱抬了谢家女郎一句,其手段圆滑老练,真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
谢石显然也是想明白了过来,心想对方先抑后扬,明贬暗褒,手段倒是比诗高明,谢家这一代出了不少年轻俊彦,本想著寻机一鸣惊人,没想到王氏除了王珣之外,又出了个王謐,只怕日后少不得要爭名气了。
谢安也是心中起了波澜,他本以为足够重视王謐,却没想到,对方心思如此难猜,忽左忽右,若即若离,让他也搞不清楚对方在想什么,立场到底如何。
他脸色有些难看,出声道:“武冈侯刚才用了著相二字,是否也研佛理?”
“道无分贵贱,故庄子有道在万物之说,佛才分高低,故有小乘大乘之说。”
“未若一词,竞比之心跃然而上,没有道心,倒有佛性。”
毕竟谢安不喜欢的王珉的一个原因,就是王珉喜欢佛法。
谢弈一门,本是天师道信眾,如今让王謐安了个通佛的帽子?
谢石疑惑道:“法华经不是讲眾生平等吗?”
王謐回道:“眾生平等,其实是诸法平等,不通法的,是没有资格的,佛只渡有缘人“有缘即是慧根,柳絮词足以证明,字通自然之理,是有大智慧的。”
他这就是应付了,因为佛理辩论,本就是一笔烂帐,说起来几天几夜都说不完,这是吃准了谢家偏道,不和自己多做纠缠。
果然谢安点点头,出声道:“有理。”
他其实已经无语了,对方句句都在把柳絮词往佛理上扯,这偏偏是他最討厌的,明明他当初欣赏此句,是因为这比喻虚无縹緲中透著一股超然,乃是士族最喜欢的林下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