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被发现了
林恩脚下不再是新穗平原带著血腥与重建气息的焦土，而是一条宽阔、笔直得如同尺子划出的道路。
道路由一种灰白色的、非石非晶的致密材料铺成，一尘不染，反射著天空。
不，这不能称之为天空，而是笼罩在上方，一层恆定、均匀、散发著微弱的、令人极度不適的洁净光芒的壁垒。
这光不含任何情绪，既不温暖也不冰冷，纯粹是秩序的光谱具现，將魔界惯常的幽暗、猩红或混沌色彩彻底驱散、净化，仿佛它们本身就是一种污秽。
这便是传闻中那层“外有强大壁垒”的具象化。
空气中也瀰漫著这种“洁净”。
魔界特有的、混杂著硫磺、血腥、魔力腐化植物乃至生物本能欲望的复杂气息，在这里被剥离得一乾二净。
吸入肺中的，是一种经过极致过滤、甚至略显稀薄的能量流，缺乏生机，缺乏“活气1
林恩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周身存在的混沌魔力，在这片空间中正被缓慢、持续地剥离或同化，如同置身於一个巨大的净化场域核心。
这种被动消解感极为微弱，但对他这种存在而言，如同手指置於砂纸上摩擦般清晰可辨。
沿著那条笔直大道向前望去，视线尽头是一座巨大的城市轮廓。
城市没有围墙，似乎无需物理防御。
它的建筑风格前所未见，不是哥德式的尖耸，也不是巴洛克的繁复，更非实用主义的粗糙。
所有的建筑都呈现规则的几何多面体结构，稜角分明，线条锐利得不带一丝弧度。
材质多为银白色或哑光的暗灰色，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装饰，也没有雕刻，没有彩绘，没有哪怕一点多余的凸起，
窗户是规整的方形或六边形黑洞，內里透出与“天空”同质的秩序冷光。
整座城市像一个由巨大积木搭建而成的冰冷模型，沉默，高效，毫无烟火气。
林恩收敛气息，灰斗篷的边缘与这片“洁净”似乎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让他得以像一粒不起眼的微尘，缓缓融入这秩序奇观。
大道两旁並非空旷，有“魔族”在行走、劳作。
令他感到讶异的是这些“居民”的状態。
他们穿著样式统一的、材质类似道路材料的灰白或银灰色连体长袍，款式简约到近乎简陋，仅在胸口或额头位置烙印著一个细微却无比清晰的標誌一个由六个锐角等边三角形组成的奇异复合结构，代表那统治一切的“六圣联合”。
他们的面容大都缺乏表情，或是维持著一种近乎僵化的平静。
行走步伐精確一致，间距仿佛丈量过，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谈，连眼神交匯都没有，
视线固定在前方或脚下的路径，专注得如同执行预设程序的愧儡。
田间的景象更令人心惊。
没有肥沃的土壤，地上铺看一层灰白物质。
作物並非自然植物，而是一种形態高度一致的、半结晶化的低矮植株，闪烁著和壁垒之光同源的微光。
耕种过程由少数身著特定款式长袍的居民操作，他们手持发出柔和光束的金属棒状物，指向植株，植株便依照固定的节奏吸收光芒、生长。
不见传统意义上的农夫挥汗如雨，只有精准的能量调度和程序化的生长。
市场上的“交易”更是顛覆常理。
没有喧囂的叫卖，没有斤斤计较的討价还价。
居民將少量物资放置在特定的六边形凹槽內。
凹槽亮起，一道光扫描过物品，然后对面的凹槽亮起，浮现出居民所需的另一种固定物资。
全程无声，无交流，甚至不触及彼此的手。效率极高，却冰冷得让人室息。
林恩的目光扫过那些凝固的面孔，掠过那些精准但毫无活力的劳作场景，穿过无声交易的市场。
他心中的那份讶异並未消退，反而沉淀为一种更深沉的审视。
这就是六圣联合“神律孤立主义”治下的所谓“典范社会”？
一个被彻底程序化、情感被高度压抑甚至剥离的群体？
这与茜维婭治下新穗平原正在喷薄而出的混乱生机，以及维丝珀丝冰雪王庭中虽冰冷却饱含秩序感的活力，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魔神的话在他脑中迴响一“极端內倾”、“僵化迟钝”、“自造囚笼”、“內部走向衰败”、“滋生绝望或疯狂”。
眼前的景象无疑是前半部分完美的註脚。
这种极致的秩序，以牺牲个体自主性、情感表达乃至生命力为代价。
表面上看，社会运转完美无瑕，衝突近乎为零，资源分配精准高效。
然而，这份“完美”背后，是无尽的压抑。
居民不再是充满复杂欲望和创造力的“人”，而是维持这个巨大精密机器运转的零部件。
他们的信仰，“伟大的混沌之核”，被简化为胸口的冰冷图案和不容置疑的教条。
林恩甚至怀疑，在长期如此环境下，绝大多数居民是否还具备“绝望”或“疯狂”的意识？
他们是否已经彻底程式化，成了秩序壁垒的一部分？
更让林恩警惕的是那种笼罩一切的“净化壁垒”。
它不仅在物理和能量层面隔绝外界，更在精神和意志层面进行著持续不断的、潜移默化的“净化”。
任何不符合“神律”的念头、任何可能滋生“污染”的强烈情感，恐怕都会被壁垒的力量侦测、过滤乃至抹除。
这比北境魔界的冰风还要残酷干方倍。
丝珀丝建立的北境新都，虽然也讲规矩，但那里有梅芙对城市夜景改造的热忱，有尤金在边境的忠诚与骄傲，甚至有东境三镇的粮食配给请求带来的烟火气。
而这里，只有秩序程序运行的低沉喻鸣，像是灵魂的輓歌。
就在林恩穿行於城市边缘一条相对僻静的巷道时，敏锐的感知捕捉到了一丝极不易察觉的异常。
巷口深处的阴影角落，几个身影短暂交叠又快速散开。
动作虽然依旧带著程式化的影子，却显露出一丝刻意掩饰的仓促。
更关键的是，林恩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精神波动，不是秩序壁垒的光谱，而是一种带著惊恐、贪婪和极度压抑渴望的混合情绪！
这情绪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似乎立刻就被无处不在的“洁净壁垒”力量净化掉了，但林恩绝不可能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