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体仁那是一点都不可怜张溥。他推张溥,不过是想利用他引起皇帝的注意,顺便利用复社庞大的关系网而已。他也确实成功引起了皇帝的注意,但皇帝看他的眼神冷若寒冰,这样的关注他宁愿没有!
温体仁直接与张溥翻脸,让家中健仆将张溥一行轰出府外,并在门前故意闹出动静,呵斥他们几个是骗吃骗喝的骗子,寄希望他的举动可以传到皇帝耳朵里,实现他与复社的切割,张溥想进步,他难道不想么?!
这边,张溥等人满心绝望,温体仁忙着与他撇清关系,另外一边,却切实有人同情他的遭遇。朱由检本以为复社的事情就此了结,却没想到下午的时候,内阁俩老头只拿着吏科给事中的封驳诏书给找了上来。
当今吏科给事中正是朱由检第一次开科取士,钦点的榜眼管绍宁!欺天了!天子门生带头反皇帝啦!崇祯元年的科举未必就那么公平,朱由检钦点的一甲进士,分别是军户、寒门和宗室,就是为了明确自己的三个基本盘,拉拢这三类人,管绍宁就是那个寒门!
管绍宁倒也没有那么的不开眼,他封驳的理由是:皇帝你要革除一个进士的功名,这没问题,进士是皇帝钦点的,你要革除也很合理;可是你下的诏书只有惩罚,却不写明这张溥犯了什么罪,这样怎么能让人信服,让后来人警醒呢?!
臣作为给事中,对于有问题的公文圣旨就会封驳回去,这不是要和皇帝你作对,而是要给陛下查漏补缺,所以皇帝应该给张溥罗织个合适的罪名。不过臣觉得,陛下要用谁就用谁,不喜欢张溥不用他就好了,革除功名还是太严苛了,不教而诛这样不好。
陛下要么就放了张溥以显示陛下的大度,要么直接把他杀了算了,免得他被革除功名以后,在众人面前胡说八道,污蔑陛下的名声,宋代张元的故事陛下不可以不察啊!
“什么玩意,阴阳怪气的!”朱由检将封驳诏书一巴掌拍到桌面上,“你们两个来这里做什么,也想给张溥这厮说情?!”
毕自严说,他就是来给张溥说情的,他认为张溥这人确实颇有影响力,管绍宁说的处置办法其实比较合理,不用他就是了。革除功名会让人觉得不太公平,无论是给朝廷捐钱,还是组织文会,虽然有些不妥当,但也确实够不上犯法。
皇帝你自己说行事光明磊落,要向李世民学习,要持正,现在这样做多少有点不妥当吧?更严重的是会造成朝野撕裂,南北撕裂加剧,江南士绅与朝廷的对抗,会让江南士绅对朝廷、对皇帝失望!
而朱燮元翻手掏出一封兵科给事中的封驳调令,是关于调云贵川土司兵以及广西狼兵的调令。他和兵科给事中都觉得,要调兵有更多更好的选择,没必要千里迢迢调南兵北上参战。南兵的问题不是不能打,是会平添巨大的钱粮压力,简单来说就是很贵。
他们觉得打辽东可能要两三年的时间,击溃容易,灭杀难,如果真拖到那个时候,财政能不能撑得住难说。别看现在太仓有两三千万,很多,但现在处处都要花钱,要赈灾,要防民变,可能真的会出问题。
并且南边也是边境,将精锐都调走,谁知道安南和缅甸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好家伙,连续被吏科和兵科封驳,朱由检心想这大明还是他做主嘛!朱由检感觉自己跟手底下这些大臣的分歧越来越大了,他们根本没有认识到复社的危害。他知晓未来,却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明明他才是皇帝,却被人冤枉他冤枉别人,他觉得自己冤枉极了!
朱由检说他调的不是南兵啊,仅仅是秦良玉和袁崇焕而已。秦良玉本身就和建奴有仇,让她来报仇,助力她完成自己的心愿不是挺好的吗?袁崇焕独卧宁远,城守得不错,广西土司出兵,广东水师运兵,这不是刚刚好么?!
从南边到北边,走陆路确实费劲,非常耗时,但走水路也就月余的时间啊。再说了,内地能打仗的部队也没多少,四川劲卒确实是为数不多的选择,同时也要考虑分润一些军功给南方啊。总之朱由检觉得调南兵北上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当练兵都值了。
朱燮元说他依旧不同意皇帝的想法,但他也知道自己拗不过皇帝,现在也只是将利弊说清楚,如果皇帝执意要这样做,他作为臣子的也只能照做,只是出了岔子希望皇帝不要后悔而已。
朱由检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妥协了,张溥不除名了。反正他只是个同进士,那就让他去临高县做个县令。和他一起的张采去琼州府做推官,其实张采已经混到刑部主事了,真就是前途光明,谁让他跟张溥搅和在一块儿呢?!
知县和推官都是七品官,已经是个正儿八经的官了,是多少读书人可望不可及的梦想,到了地方上那就是土皇帝!得罪了皇帝还有官做,朱由检都想给自己一巴掌!
“陛下,我呢?!”朱燮元扬了扬手里的调令!朱由检让朱燮元滚,告诉兵科给事中,要是再驳回他的调令,就让这厮也滚!
朱燮元一步三回头:“陛下,届时若是安南和缅甸真的打过来咋整?!”
朱由检说:“你不会调兵防御么,不过是调几千兵马支援而已,叽叽歪歪,难道东南、西南这几个省,少了几千兵马就完蛋了?!他们要是真的敢打过来,那到时候咱再打回去就是了!”
“陛下呐,南边真没什么兵啊!你那不是几千卫所兵,是几千精锐啊!咱们的这几个邻国真的不安分的啊,陛下你不能再任性了,届时南北烽烟起,两线作战,大明就完蛋了呀!”朱燮元赖在门框上不愿意走。
“滚滚滚!动辄完蛋,我大明就如此不堪一击嘛!”朱由检不耐烦地说道。
朱燮元猛猛点头,说皇帝你说的对啊,我大明就是如此的外强中干,危机四伏!
朱由检烦透了,郁闷道:“行行行,你是兵部尚书,爱咋咋地,我不管了!我回去生孩子,垂拱而治行了吧!”
朱燮元说,真的嘛,如此甚好!皇帝你千万不要中旨调兵哦!
“滚滚滚!”
“陛下,你万勿中旨调兵啊!”朱燮元不厌其烦地强调。
哐当!朱由检一脚将房门踹上,将两老头关在门外!
“懋和,你这样做不好吧,陛下都生气了。”毕自严压低声音说道。
朱燮元斜眼看他,不屑道:“你这厮也没少让陛下动怒!”
哗啦!门内传来一阵动静,像是桌面杂物被扫到地面上的声音。
“快走快走!”朱燮元连忙拉上毕自严的袖子。
“陛下,咱们内阁人手不够,别忘了给臣找几个帮手,实在不行那便廷推吧!”毕自严力气小,被朱燮元拖着走,还不忘回头大喊。
懋勤殿内,朱由检都被气笑了,皇帝当到他这个份上也是没谁了!他蹲在地上收拾被他自己扫落的奏疏,最近他的小帮手也在闹脾气,说什么都不愿意过来帮忙了。
结果他一面忙着要重新审阅今年已经批过的奏疏存档,又要处理下面新递上的奏疏。魏忠贤见他那么累,倒是很贴心地表示他愿意帮皇帝批红,也真是会见缝插针!
“妈的,不干了!”朱由检都不知道做皇帝带给了他什么,明明都干了好几年了,不仅没有半点长进,反而愈发的艰难,和外廷闹矛盾,和媳妇干仗,越干越孤独,越干越心慌!
“我是对的!”朱由检自言自语道,“我真的是对的吗?!”他脸上时而坚定,时而疑惑,时而呆滞,最终轰然垮塌,“呜呜呜,我是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