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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太虚(2)

太虚剑跟著神女阿眠的头三百年,简直是一场灾难。

他像只刚被捡回来的野兽,獠牙未收,凶性未褪,却又带著某种懵懂的好奇,时不时就要闯祸。

“太虚。”阿眠声音微冷,指尖凝著灵光,正一点点修復被剑气削断的桃树枝干:“我说过,不准伤这些树。”

太虚剑悬浮在半空,內里金纹流转,发出细微的嗡鸣,似是不服。

方才那株桃树开开得太艷,风一吹,瓣簌簌落在他剑锋上,他觉得烦,便一剑削了过去,就像他过去斩断一切碍事之物那样乾脆。

可阿眠不让。

她总是有那么多“不让”,不让斩飞鸟,不让劈溪石,不让饮兽血、不让隨意杀人……

太虚剑觉得,跟著她,自己这柄剑都快锈了。

不是剑锋钝了,是那股与生俱来的凶煞之气,被阿眠一日復一日地拘著,像猛兽困於樊笼,躁动却无处发泄。

“你若是无聊,可以去做別的。”乌竹眠指尖拂过桃树的伤口,嫩芽新生,粉白的苞重新结出:“而不是拿这些生灵撒气。”

太虚剑的剑尖微微下垂,像是被训斥的孩子,却又在阿眠转身时,突然“嗖”地窜出去,一剑劈开溪水,惊得鱼群四散。

他故意的。

水溅了乌竹眠满袖。

意识到这一点,她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教一柄凶剑向善,比教顽石说话还难。

*

最初的日子確实很辛苦,因为太虚剑只认得血的味道。

风过叶响,沙沙如雨,他刚刚斩落了一只飞鸟,那鸟儿本在竹梢间跳跃,翅羽舒展,鸣声清越,却在掠过剑锋的剎那,被无形的锐意削断了半边翅膀。

血珠溅落,瞬间就染红了翠绿的竹叶。

太虚剑的剑身微微震颤,似在享受这份温热的触感,它不懂何为“怜悯”,何为“生命”,它只知道血是鲜活的,杀戮是痛快的。

可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握住了他的剑柄。

那只手白皙如玉,指尖却泛著淡淡的灵光,触碰到剑身的瞬间,太虚剑的凶煞之气本能地翻涌,却在即將伤到她时,本能地停滯了一瞬。

“何必伤它?”

听见阿眠的声音,太虚剑的剑尖仍指著地上挣扎的鸟雀,血染湿了泥土,鸟儿的翅膀无力地扑腾,黑豆般的眼睛里倒映著逐渐逼近的死亡。

阿眠鬆开剑柄,蹲下身,用素帕裹住哀鸣的鸟雀,指尖凝起灵力治疗伤口。

治癒,而非杀戮。

太虚剑的剑气骤然一滯。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

剑生来便是为了斩断,为了撕裂,为了饮血。可眼前人,却在……修復?

鸟雀的伤口在灵光中缓缓癒合,断裂的翅骨重新接续,染血的羽毛恢復洁白,它起初还在惊慌地扑腾,却在感受到暖意后渐渐安静,黑溜溜的眼睛望著阿眠,似在困惑。

太虚剑仍悬在原地,剑锋上的血跡未乾,却已经失去了猎物的温度。

他不懂。

为何要救?明明斩断更快。

“剑確实是凶器,但却不必嗜杀。”阿眠对著剑身说话,仿佛知晓他懵懂的意识:“你看这双翅膀,斩断它只需一瞬,看它飞却要数年时光。”

太虚剑的剑身微微震颤,似在思考她的话。

他生於鸿蒙,饮血万年,所见皆是死亡与毁灭,“世间”对他而言,不过是另一片待斩的荒原,他不懂“数年时光”的意义,也不懂“飞”为何值得等待。

他只知道,杀戮是本能,是存在的方式。

可当阿眠的指尖触碰到他时,却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另一种可能。

或许,世间不止有血?

阿眠抬手一扬,鸟儿振翅飞离的剎那,翅膀掠过竹梢,青翠的叶片簌簌颤动,抖落几滴未乾的晨露。

露珠坠下,在日光里划出细碎的银线,最终“嗒”的一声,砸在太虚剑的剑锋上,碎成更小的水沫,溅开一片微凉的雾气。

太虚剑这些年所见皆是斩断时的红,碎裂时的黑,死亡时的寂静,它从未低头看过一滴水的轨跡,从未留意过风穿过竹叶的声响,更不曾注意到,原来日光是有温度的。

此刻,晨光斜斜地穿透竹隙,將剑身映得半透明,內里流淌的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微微闪烁,光斑在青玉般的剑刃上流动,时而匯聚,时而散开,像是一条蜿蜒的金色溪流。

太虚剑的剑气不自觉地收敛了。

他悬浮在原地,剑尖微微下垂,不再指向任何活物,而是静静地望著竹影婆娑间漏下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