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昨夜的京城血火,并非无根之祸。
那是一场由众多蛰伏的武林败类、以及数个野心勃勃的江湖组织共同掀起的滔天巨浪!
其中,情报上的天地堂,便是这场风暴中最为凶戾的一股浊流。
这些亡命之徒,如同嗅到腐肉的鬣狗,在各自首脑的秘密驱策下,近期悄然潜入京城这座权力的心脏。
昨夜,便是他们亮出獠牙的时刻!
他们趁着夜色掩护,在京城各处点燃了毁灭的火焰,挥舞着屠刀冲入毫无防备的民居商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昔日的繁华街巷,瞬间化为人间炼狱。
待到黎明初现,六扇门的铁索、北禁军的刀戟、应天府衙役的水火棍才姗姗来迟,在满城哀嚎与废墟中展开了一场迟来的清洗。
刀光剑影,血染长街,大批参与作乱的凶徒被当场格杀或擒获。
然而,最令人心悸的是,天地堂等组织的核心首脑,那些真正策划并遥控这场灾难的幕后黑手,却如同鬼魅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至今未能归案!
而今天一大早,朝堂之上就有人开始用这件事做文章。
许多官员纷纷上书表示,京城局势动荡,单单依靠北禁军和六扇门的力量已经不足以维持秩序。
所以他们请求调动外地军队进入京城,帮助平息动乱,稳定局势。
这样的上书,自然有人反对。
支持的和反对的双方吵成一团,不可开交。
之后,甚至又有官员认为,昨夜动乱已经危及皇上居住的新宅,甚至在新宅附近都发生了火灾。
这名官员提议,南禁军已经难以保证皇上安全,需要北禁军也派遣人手协助新宅防卫。
围绕着新宅防卫的争论,再次将朝堂撕裂。
支持者振振有词,以“护驾”为名,反对者则忧心忡忡,斥其“别有用心”。
争吵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再后来,攻讦的矛头更是肆无忌惮地指向了六扇门、北禁军,甚至隐隐波及了缉事厂!
弹劾失职、纵容、甚至勾结乱匪的奏章,如同雪片般飞向御案。
整个早朝,就在这无休止的争吵、攻讦、推诿与权力博弈中度过。
如同一场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却关乎着无数人的生死与帝国的走向。
宅院深处,池塘边。
赵保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压低声音,语速急促地向梁进转述着朝
堂上的一切,以及缉事厂内部最深的疑虑。
“进哥,厂公他老人家……嗅到味道了。”
赵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厂公怀疑,昨夜那场乱子能烧得那么大,死那么多人,贼首至今逍遥法外,绝非偶然!”
“六扇门和北禁军……恐怕脱不了‘纵容’甚至‘配合’的干系!”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冷光:
“否则,以北禁军数万精锐、六扇门遍布京城的耳目和高手,若真想雷霆镇压,那些乌合之众岂能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他们负责京城治安,那些乱贼大规模集结、潜入,难道事先就一点风声都收不到?这不合情理!”
“更诡异的是,直到此刻,北禁军依旧大开城门,对涌入京城的武者不设任何限制!”
“今天一天,又有多少形形色色的江湖人涌了进来?谁知道他们里面藏着什么牛鬼蛇神?谁又敢保证,今夜不会再起波澜?”
梁进默默听着,眉头紧锁。
朝堂上那些纷乱如麻的提案、攻讦,听得他眼花缭乱。
他对大乾官场这盘根错节的利益纠葛、派系倾轧本就了解有限,仅凭赵保转述的这些碎片信息,实在难以理清头绪,更难以窥见那些冠冕堂皇话语背后真正的杀机。
他索性抛开那些弯弯绕绕,直指核心:
“幕后主使是谁?”
“他们搞出这么大阵仗,死了这么多人,究竟图什么?”
这个问题,让赵保的神色瞬间变得更加凝重。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措辞,最终才谨慎地开口:
“目前……还没有确凿的铁证,能钉死谁是真正的操盘手。”
“但缉事厂顺着线头摸下去,所有若有若无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了两个人!”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下气声:
“一个是六扇门捕神,沈无咎!另一个,就是手握重兵、拱卫京畿的北禁军统领,童山!”
沈无咎?童山?
梁进心中猛地一跳!
他立刻回想起昨日获得的情报,宰相李清儒,昨夜曾秘密宴请过这两人!
莫非……这三人已暗中结盟?
若真如此,以这三方代表的势力,其能量足以掀翻整个棋盘!
这绝对是个极其麻烦的局面。
但也存在另一种可能——是有人故意制造指向这两人的线索
??逼着他们不得不选边站队,甚至将他们推向对立面!
无论真相如何,正如赵保之前所言,朝堂上那层心照不宣、维持着微妙平衡的遮羞布,已经被彻底撕碎了!
先是暗杀,赵保杀建安王,徐旭刺淮阳王。
紧接着便是这场席卷全城、涂炭生灵的暴乱。
这些手段,过于极端!
这意味着,围绕着那张至高龙椅的争夺,已进入了白热化的最后阶段。
到了图穷匕见、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刻!
赵保的声音打断了梁进的思绪,带来了更令人不安的消息:
“另外,进哥,厂公安插在淮阳王府的钉子,最近发现一件蹊跷事。”
“淮阳王封地上的户籍名册和实际人口、尤其是王府护卫的数量,对不上号!仿佛……有不少封民和护卫,凭空消失了一般。”
“更关键的是——”
赵保的眼神锐利如刀:
“就在今天,距离京城最近、扼守龙海关门户的神武军,有异常调动!”
“缉事厂得到密报,昨夜……淮阳王世子赵弘毅,曾秘密会晤过神武军统帅!”
梁进的心骤然一沉!
神武军!
那是拱卫京师的最后一道铁壁,龙海关一开,京师便再无险可守!
他猛地想起淮阳王赵御在囚室中,托他带给世子赵弘毅的那句模糊口信——让世子去找神武军统帅,“叙叙旧事”!
那些旧事具体是什么,梁进并不知晓,淮阳王赵御说得很模糊,估计也赵弘毅这样的了解之人一听便能明白其中用意。
如今看来,这“旧事”绝非寻常!
淮阳王,这位看似身陷囹圄的亲王,在暗地里,竟也布下了如此险峻的一着棋!
他立刻追问:
“厂公……知道这些吗?”
缉事厂监察天下,耳目遍及朝野,若论情报之精之广,无人能出其右。
赵保点头,眼神复杂:
“厂公当然知道。”
“但……所有这些关于淮阳王和神武军的情报,都被厂公暂时压下了,密不外宣。”
梁进心中了然。
厂公此举,至少表明他此刻,依然站在淮阳王赵御这一边!
梁进很清楚,如今这盘棋局上,真正执子的几位顶尖大佬,他们都在互相试探、互相算计、互相交换着筹码、互相拉扯着盟友。
这其中的
利益链条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梁进自认并非庙堂中人,对这套复杂的权力游戏规则,如同雾里看花。
这感觉,就像一群深谙规则的老手围坐在一起打麻将。
梁进看不懂他们的牌路,不明白他们为何要打这张牌,为何要碰,为何要杠,为何要听。
他们可以说梁进不懂规矩,不懂算计,不懂这牌桌上的潜台词。
但!
这绝不意味着梁进没有上桌的资格!
更不意味着他没有掀翻这张桌子的力量!
恰恰相反!
如今,他的分身孟星魂已随青衣楼悄然入京。
一魂双体,一明一暗。
他们或许不懂那些繁复的官场规则、利益交换的逻辑,但他们拥有足以打破一切规则的力量!
他们不需要遵守大人物们制定的游戏规则,他们要做的是——
直接掀翻这张承载着虚伪、算计与血腥的牌桌!
力量,便是他们唯一的规则!
就在梁进心潮翻涌之际,一阵极其凄厉、撕心裂肺的哭声,由远及近,穿透了宅院的高墙。
紧接着,是那穿透力极强、能把人心都吹碎的唢呐声,夹杂着沉闷单调的丧鼓,一下,又一下,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一支送葬的队伍,正从宅院外的街道缓缓经过。
那哭声,仿佛带着一种绝望的瘟疫。
所过之处,附近巷弄里那些同样在昨夜失去了亲人、家园的百姓,被这悲声勾起了心底的剧痛,压抑的啜泣声渐渐汇成了一片低沉的呜咽之海。
前院中,刚刚安顿下来、惊魂未定的赵家人,也被这丧乐勾起了刻骨的伤痛,跟着哭泣起来。
梁进站在池塘边,听着墙内墙外,此起彼伏的哭声。
他望着水面倒映的铅灰色天空,声音低沉而压抑:
“听见了吗?这些哭声……”
“他们再这样斗下去,再来两次昨夜那样的动乱,这京城……怕是要变成一座巨大的坟场了。”
“草民的命也是命,不该成为他们牌桌上随时可以丢弃、可以牺牲的筹码!”
赵保看着梁进眼中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怒火,微微一怔。
他理解梁进的愤怒,但在他从小挣扎求存的底层逻辑里,早已习惯了这种残酷。
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进哥,我知道你心
善。可……那些人的死活,真不关我们的事。”
“这个世界,从来就是这么运转的。强大,才能活得好;弱小,就只能任人宰割。”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也更实际:
“退一步讲,即便我们想帮淮阳王上位,那也得先保住自己的命!不是说要我们三心二意、两边下注,但给自己留条后路,总归没错。”
“万一……我是说万一,斗到最后淮阳王输了,我们总不能跟着他一起掉脑袋吧?总得有机会,能转投到赢家那边……”
赵保的眼神亮了起来,似乎对这个“留后路”的想法有了些具体的盘算,兴致勃勃地想跟梁进探讨:
“我现在倒是有些想法,比如我们可以暗中接触一下……”
他话没说完,就被梁进打断了。
梁进深深地看了赵保一眼,那眼神有着一丝疲惫。
他缓缓摇头,语气索然:
“再说吧。”
他不再看赵保,转身朝着练功房的方向走去,只留下一个冷硬的背影:
“我先去练功了。”
他这阵子苦修天心劫,终于成功入门,但想要将其发挥出相应的作用,还得再继续巩固才行。
赵保看着梁进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和无奈。
他摇了摇头,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后院。
京城这潭浑水,此刻正是暗流最汹涌的时候,他作为缉事厂的档头,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尤其是今天,缉事厂内两位举足轻重的人物——大档头万上楼和掌刑千户王怀霜,竟一同回京了!
这两位的回归必然带来新的变数,他必须尽快去拜见,摸清风向。
………………
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