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怀敏登时愣住,確实不知道怎么办。
“宋状元没说。”
杨怀敏如实回答。
开封县的沟渠清淤,这些淤泥可以卖给粪行,他们可以堆积一些肥料,用来製作泥。
总之都是有用的。
但是不止是汴河需要清淤,那必然会產生许多淤泥。
这些淤泥不仅味道大,而且还量多,不知道宋状元是作何打算的。
“且先让宋十二歇息几日,你再去询问一二。”
有了刘娥的嘱咐,杨怀敏再次应声表示记下了。
在杨怀敏看来,这件事確实是一件麻烦事。
当年丁谓一举三得,皇宫失火后,他先挖掘街道取土形成壕沟,引入汴河水入渠运输建筑材料。
竣工后將废墟瓦砾回填沟渠回復街道原貌,解决了取土、运输、肥料的三大难题,大幅度节省工程成本。
宋状元他也是通过賑济灾民的同时,兴修水利来同时解决两件麻烦事。
就是不知道这淤泥要怎么用?
刘娥也没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转移话题:“这中秋游街怎么样了?”
“回大娘娘,今日都布置妥当了,尤其是宋状元已经开始给灾民与东京城干活的百姓结了工钱。”
“从明日开始,怕不是会十分热闹。”
刘娥莞尔一笑:“老身也想出去瞧瞧。”
杨怀敏自是说著没有一个灾民饿死,全都是大娘娘的恩泽,出去转转与民同乐,也是极为恰当的。
况且有大娘娘在身边,杨怀敏也觉得马季良不能总来烦自己了。
虽说他总是以大娘娘心思都在賑灾上,没空理会茶叶的事,但马季良总是来问,让杨怀敏心中十分不爽。
刘娥並没多说什么,但也是有点心思想要去逛一逛。
“宋十二这件差事做確实是出乎了我的意料,如此一来,不仅能为朝廷省钱,还为后来者做了榜样。”
刘娥思考了一会:“上次赏给他的朱服,我看他腰带都不是玉的,过十分简朴,赏赐宋煊一个银鱼袋以及一根十两重的金腰带。”
银鱼袋纸礼仪性的配饰,主要放银鱼符。
最高是紫衣金袋,包拯的墓志铭就说他被赏赐过这种级別。
“喏。”
杨怀敏连忙应了一声,他打算明日再给宋煊送过去,正好瞧瞧外面的热闹。
王曾等人也都得到了工程的最新进展。
“渴乌高效排水远超预期,汴河清淤的时间怕是要打破记录,並且给后人留下了如何做的经典案例。”
王曾摸著呼吸嘖嘖两声:
“宋十二,还是有些智慧与担当的。”
“不错。”
张知白笑呵呵的道:
“若是动用人力,就算是上万人同时动手,一个月能掏干了被截留的汴河水,那也是出了大力了。”
吕夷简也是赞同,渴乌这玩意他虽然被別人提醒后,才知道自己在书上看过。
但是从来没有想到过应用起来。
宋煊想到了你没想到的解决方法,便立即凸显出他的智慧来了。
尤其是对比滑州水灾的进度,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朝廷大规模钱粮,可都是支援去了滑州。
宋煊虽说一直跟朝廷討要钱財,但用的都是他开封县的税收库存。
双方一对比,都是用宋煊的法子进行的賑灾,可情况大不相同。
“这宋十二还真是一个干吏。”
吕夷简哼笑一声:
“惠民河拆除违规建筑,百姓奔走相告,今日又发工钱,百姓大声呼喊宋大官人,可惜这宋大官人直接回家睡大觉去了。”
对於吕夷简的话,几个人都没有在意。
反正宋煊在賑灾这件事情上办的確实漂亮。
“明日旬休,正好去街上热闹热闹,钱。”
王曾笑呵呵的道:“如此一来,才能够產生更多的商税,用来賑灾啊。”
几个宰相都点点头,让摆摊的百姓挣到钱了,那效果才叫好呢。
更何况大家日夜操劳,凑凑热闹適当放鬆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第二日。
东京城就开始热闹起来了。
诸多商贩推著车,或者担著扁担,甚至是僱佣旁人的驴车拉著自己的物件,前往御街摊位。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体验,当真是谁运气好,谁就能入选。
简直是再公平不过了。
甚至为了防止官员串通,宋大官人特意要求,除了第一个人由官府的人抽籤名字。
被喊上来的人自己个摸另外一个箱子里的位置编號。
当然是有空白的,就代表你没有摸中。
下一个人则是由上一个人摸出名字,以此类推。
谁都觉得公平,反正全凭自己的运气。
宋煊靠在躺椅上,今日邀请了刘一手全家来家里做客。
张方平趁著这个机会,约了杨家小娘子出去逛了。
曹清摇也想要凑热闹,但是宋煊说晚上出去看灯更好看。
白天要接待客人。
陶宏带著刘一手全家来了,站在门前,搞得刘一手媳妇有些畏畏缩缩的。
毕竟这里的宅子价格可就不低,再加上说著宋状元。
东京城谁不知道宋状元啊?
自家夫君怎么可能会与宋状元认识!
直到打开大门,她拽著刘一手的胳膊走了进去,才觉得是真的。
原来自家夫君当真是与宋状元认识的。
“宋温暖。”
刘一手笑呵呵的喊了一声。
“哈哈哈,刀哥,许久不见。”
宋煊大笑几声,连忙请他们进厅內坐下。
他让自己夫人招呼刘一手的家眷,去旁边吃点果子点心。
刘一手的妻子,变得越发拘谨起来。
毕竟现在满东京城,谁不知道宋青天的大名啊?
若是修理好了汴河,他们一家老小也能受益,不至於夏天屋子还要被水淹没。
曹清摇看著抱在怀里的小孩子,也是心生羡慕,甚至想要抱过来试试手,学习一下,怎么抱孩子。
宋煊脸上带著笑意:
“刀哥,没想到吧,我会这么快返回东京城。”
“確实没想到。”
刘一手同样带著笑:
“十二哥儿,一別数年,要不是焦二以及陶大郎的面貌变化我依稀能认出来,我確实不敢与你相认。”
“谁能想到你竟然是连中三元的宋状元,开封县的立地太岁,宋青天啊!”
“我知道这个消息后,惊讶的夜里都睡不著,一直都在想这是真的吗?”
“就说宋兄弟他自幼聪慧,可也不至於小小年纪就取得如此高的成就啊!”
“我在东京城可是没少瞧放榜的进士,他们在弱冠年岁考中进士几乎没有。”
刘一手絮絮叨叨的说著自己在东京城的见闻,以及对宋煊取得如此成就的不相信。
“我与严轩还说等打拼出来,在东京城站稳脚跟,等著你来东京城,再去樊楼大吃大喝一通呢。”
宋煊下意识的想要拍拍他的肩膀,空荡荡的袖子。
“刀哥,你这是谁干的?”
“想要抢我香料的贼子。”
刘一手笑嘻嘻的道:“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无忧洞白虎堂的堂主啸风,当真是有面!”
“我与虎哥、严轩三人找机会伏击了他,奈何此人还藏有弩箭,射翻了衝锋在前的虎哥。”
“我与严轩废了一臂的代价,才杀了他。”
“哦?”
宋煊点点头:“东京城的歹人还是太多了,看样子你们的身手不错。”
“那个时候到底是年轻,天不怕地不怕,觉得大不了就拼命,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刘一手回想以前,又轻微的摇摇头:“现在回想,当真是觉得太傻了。”
“是啊,若是大家当年都跟十二哥儿一起走,怕不会这样的结果。”
陶宏確信刘一手隱瞒了严轩的消息。
因为他媳妇都不清楚严轩具体是做什么的。
“世事难料。”
宋煊制止了陶宏的话头:
“我当年也没想过我要考上状元之事呢,毕竟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十二哥儿当真是有学问之人。”
刘一手也是一阵感慨:“这种事谁都没有料到。”
“刀哥,你也知道,我阴差阳错的捣毁了无忧洞的据点,那陶然客栈便是白虎堂啸风的地盘。”
“既然啸风被你们杀死了,为什么无忧洞还有啸风呢?”
“听说他们的堂主死了,下一任堂主接手的是绰號。”
刘一手给宋煊解释了一下。
这一点宋煊都不清楚。
因为无忧洞四个堂口,几年前换过的也就是白虎堂的。
或者说是那些被逮捕的人,也有许多人都不清楚这件事的內幕。
“难道他们是杀老大上位?”
宋煊可不觉得几个十几岁的孩子,能在东京城这复杂的地方能更好的活下来,並且置办出家业,是一件极为轻鬆容易的事。
走黑道快速积累財富是一件必然的事。
刘一手给宋煊的感觉,便是在內部斗爭当中存活下来,开始过上安稳平静的生活了。
老老实实交税,通过香料认识几个高官,官府的衙役也会给几分薄面。
黑道势力,便有严轩打过招呼,没有人来叨扰。
甚至连刘一手卖出去的货物,都由无忧洞给他供货。
宋煊甚至都怀疑严轩也是个有能力有野心的。
他该不会是当上白虎堂堂主,继承啸风这个名號了吧?
“原来如此,我倒是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还是刀哥久居东京城,更为了解。”
听著宋煊如此言语,刘一手以为宋煊抓了那么多无忧洞的人,也早就该审问出来了呢。
於是也只能笑著道:“严轩他走南闯北,听的多,我也是从他那里知道的。”
“无所谓了。”
宋煊给他倒了杯热茶:“反正现在无忧洞的案子也不归我管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十二哥儿,现在是忙於賑灾,可是賑灾过后,有没有想过要抓捕这无忧洞洞主?”
“你有门道?”
刘一手连连摇头:“我只是害怕,担忧我一家老小的性命。”
“十二哥儿,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现在有家有业,若是被无忧洞知道我当年杀了他们的堂主,会遭到报復的。”
“倒是在理。”
宋煊也没有著急追问,而是沉稳的点点头:
“刀哥,你知道的,黄河决口,光是来东京城討生活的灾民就有三万多人。”
“我现在每日睁眼,就是要应付这三万多人的吃喝,以及工程的进度,每日当真是劳累的很。”
“无忧洞的事,我也想要一鼓作气给他剿灭乾净。”
“但是事实上,我根本就无法分出精力来。”
刘一手也是嘆了口气:“这么多年,其实我一直都活的心惊胆战的。”
“幸亏当年我把我的胳膊给捡走了,他们一直都觉得是正常人杀了他们堂主。”
“这也算是一种代价吧。”
“別急。”
宋煊脸上带著笑:“咱们这不是相认了吗?”
“到时候我找机会替你报仇,剷除这个后患。”
“哈哈哈。”刘一手当即大笑起来:“好好好,那可太好了。”
他端起茶来抿了一口,又问其余人在哪里。
有一个人病死了,还有两个人半路上主动离开,说是要去找自己父母去。
其余人都在南京城待著,待到焦明成亲的时候,大家回到南京城可以好好聚一聚。
“十二哥儿,其实还有一个人,就是岁数最小的那个,姓赵的。”
刘一手眼里也露出追忆之色:
“我现在肯定都认不出来他了,但是可以肯定,他必然是赵家宗室之人。”
“为何如此肯定?”
宋煊也是有些奇怪。
“直觉。”
刘一手放下手中的茶杯:
“我记不清他叫什么了,但是你带人走后,无忧洞遭受过官府的绞杀。”
“所以我猜测定然是无忧洞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才会突然遭到针对。”
“嗯。”
宋煊轻微頷首,这也是他不知道的信息。
“严轩成家了吗?”
“没有,他野的很。”
刘一手嘆息一声:
“我早就劝过他,让他成家,心思稳定下来,这样也能安稳过日子。”
“但是他一心都想要挣大钱,將来天天吃樊楼去,还说著不能让你们看不起。”
“心是好的,但是过於逼迫自己,反倒会適得其反。”
宋煊劝了一句,也不再多提严轩,只是大家这么多年初次见面,期间发生了许多事,都不是很清楚。
焦明可是好好露了一下手艺,吃的刘一手大吼当真是比樊楼还要好吃。
一旁的妻子打趣著你吃过樊楼的饭菜吗?
饭后又聊了一会,喝茶的间隙,宋煊得到匯报,说是杨太监来了。
刘一手连忙开口道:“十二哥儿,那我就先走了,毕竟不能跟你丟脸。”
“不必。”
宋煊让刘一手安心坐著:
“你们一家是我请来的客人,只要不是黄河再次决口,今日旬休,就算是宫里来人,也绝不能让我去干活。”
杨怀敏笑呵呵的进了门,毕竟是来传达好消息的。
一瞧宋煊正在待客,也不知道是谁,但是一只胳膊都没了。
杨怀敏觉得定然是宋煊的旧相识,要不然怎么会带著妻儿一起来呢。
“杨太监,今日我可是旬休,工作上的事別找我。”
“哈哈哈。”
杨怀敏先是笑了几声,这才开口道:
“宋状元,我是奉大娘娘的命,特意来给您道喜的。”
“哦?”宋煊请杨怀敏坐在一旁:“喜从何来?”
“大娘家得知这汴河一期工程进展迅速,又有渴乌相助,为了奖赏大官人,特意赐了银鱼袋、十两重的金腰带与宋状元的朱服相配。”
杨怀敏说完之后,便接过身后小宦官的箱子,打开,露出里面的金银。
金银是身份上的象徵,寻常人想要用都用不了的。
要不然樊楼等正店为什么会以提供“银餐具”为荣呢?
“大娘娘特別满意宋状元的智慧。”
杨怀敏言谈当中儘是喜色,还说了一下滑州的进度,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晏殊、陈尧佐等人的进度可太慢了。
宋煊並不这样认为。
一个是闹了灾,一个没闹灾,进度一样才奇了怪。
宋煊没有反驳,让陶宏接过来:
“如此沉重的东西,今后一旦入宫就要戴上,太沉了,不如我这皮带。”
“大官人这是什么话?”
杨怀敏连忙说这是大娘娘的一番心意,因为有些人想要佩戴鱼袋和金腰带,都没机会呢。
这种除了银鱼袋是根据品级赐下穿戴的。
金腰带一般都是皇帝御赐的。
而且十两的算不得沉,还有二十两的规模呢。
“多亏了杨太监的告知,待到改日有机会,我定会进宫拜谢大娘娘。”
杨怀敏听到这话,也觉得十分满意。
因为他认为大娘娘想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就算宋煊是被官家钦点的状元那有怎么样?
现在大娘娘力排眾议,已经营造出来了,宋状元便是大娘娘的人。
谁与他作对,那就是与大娘娘作对的效果。
刘一手听著连大娘娘都十分看重宋煊,可是宋煊却是对这御赐的金银根本就不是很感兴趣。
或者说表达出来的是不太想要,嫌弃累赘。
如此言谈,当真是衝击著他的认知。
谁不愿意抱大腿啊?
偏偏宋煊他还真的不怎么想抱大腿,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宋状元今日,可是出了门?”
杨怀敏可是在街上溜达了半圈才来的。
“未曾,好不容易休息,特意与朋友一家吃吃喝喝。”
杨怀敏这才瞥了刘一手一眼,把他的脸记在脑子里,今后遇到了也得给宋煊一个面子。
刘一手也是慌忙站起身来行礼。
杨怀敏也只是点点头:
“宋状元当真应该出去瞧瞧,今日东京城简直是人山人海,走都走不动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