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得打草惊蛇,我懂。”
刘从德在那里磨墨,隨即开口道:
“官家,东京城现在还有契丹人的密探吗?”
“当然。”
赵禎一脸凝重的道:
“这些密探不仅与无忧洞有勾结,甚至还倒卖我大宋违禁品,像是铁器、金丝楠木、铜钱等等。”
刘从德磨墨的动作顿了下,马上询问:
“契丹狗竟然如此下作?”
“不错,我打算抓到契丹密探后,好好审问一赵禎意味深长的警了刘从德一眼:“到时候还需要表哥出力啊!”
“那肯定的,咱们三个可都是一伙的。”
刘从德嘴里立马就把在场的三人化为同伙,拉近关係。
要么就是提前搞死这些个辽国密探,要么就是等著被爆。
刘从德觉得自己倒卖金丝楠木算不得什么大问题,但是只要不被爆出来,就一点事都没有。
现在挣点小钱,还得收尾,著实是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不错,咱们三个当然是一伙的。”
宋煊复述了一下刘从德的话:
“你我二人共同辅佐官家,何愁大业不成啊?”
宋煊的附和让刘从德觉得十分受用。
再加上又是一张大饼砸过来,让刘从德登时觉得自己能与宋煊齐平,那將来怎么著也是个“治事能臣”啊!
刘从德到底是年轻,根本就没有吃过“画饼”这招。
所以才会被宋煊的画饼手段给砸的五迷三道,甘愿为他驱使。
赵禎站起身来溜达了两圈。
他倒是觉得有些话十二哥可以说,但是自已这个身份说了不妥当。
皇城司这边的人已经出动了,刘从德的奏疏还没有写好。
儘管宋煊已经给刘从德梳理了一下,之所以没有出现代写之事,就是不想让刘娥看出端倪来。
她应该明白自己这个侄子是何等的草包。
宋煊示意赵禎勿要著急,沉得住气方能做大事。
“官家,我听闻为將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於前而色不变,麋鹿兴於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赵禎瞪大眼睛,他没有听过这些话啊。
“这是宋状元新写的文章吗?”
刘从德抬起头来颇为惊讶的道:
“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东京城若是有宋煊新写的诗词,定然会被传播的人尽皆知。
就算是街上跑的孩童嘴里也要两句,这个就叫做潮流。
宋煊额了一声,险些忘了是苏洵写的,但是现在苏洵还在外地当背包客呢,
赵禎点点头,十分诚恳的道:
“十二哥说的在理,但是以后劝諫,不用假借他人之言。”
宋煊:—
“是啊。”刘从德放下手中的毛笔:
“人人都言宋十二才华无双,今日亲眼所见,才知道他们说的都不够真实,岂止是才华无双,
简直是出,出口成章。”
刘从德可愿意跟宋煊接触了,刨除他立地太岁的威名。
宋煊其余名头都够刘从德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什么才华无双,只不过是虚名罢了。”
宋煊靠在椅子上:“其实我更愿意以马弓手的名义出道,为世人所知。”
“哈哈哈。”
刘从德二人放声大笑,都觉得宋煊的想法过於离谱。
以至於都觉得他是在开玩笑呢刘从德把写完的奏疏先给宋煊瞧,让他看看有什么需要更改的没有?
宋煊则是看都没看,直接转交给赵禎,此事由他主抓,自然也是由他来拿主意。
赵禎颇为感动的看了一眼宋煊,接过来细细的瞧起来。
许多事,宋煊都喜欢放权。
反正你不愿意干,真的有人愿意干这个差事。
特別是赵禎,他自已也算是个工作狂。
赵禎仔细看了之后,確信刘从德是按照自己的意思写的,唯一的就是写的內容会有些前后不通顺。
待到赵禎提出来后,宋煊主动给刘从德一个台阶:
“官家,这本就是刘知州写的。”
“若是被大娘娘看出来是有人给刘知州代笔,反倒不好。”
“这便与大家的本意背离了,所以无需修改。”
赵禎頜首,隨即还给刘从德:
“表哥把奏疏投递去吧,我要跟著十二哥前往县衙,就不在这里呆著了。”
“行行行,你们先去,我待会就到。”
刘从德脸上带著笑:“我倒是要瞧瞧姓林的吞了我多少钱,瞧瞧樊楼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宋煊也没拒绝,有刘从德作为掩护,也挺好的。
“好。”
宋煊瞧著刘从德美滋滋的走了,隨即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好几口:
“官家,你怎么就与他谈崩了?”
赵禎嘆了口气,表示一言难尽。
方才说了那么多都把刘从德给绕进去了,结果说有人说他提出来的建议,然后他就不干了。
宋煊点点头:
“官家的策略挺不错的,只不过刘从德不是这样的人,而且拿年轻人练手,將来才有更多把握对付朝堂那些老傢伙们。”
“兴许他们那个时候就更善於装糊涂,听不懂官家的话了。”
赵禎轻微頜首,隨即脸上带著狐疑之色:
“那方才刘从德说的那些话,该不会是也在与我装糊涂吧?”
“不用担心,他没那个脑子,就是单纯应激。”
“那就好,那就好。”
赵禎连连点头,他们二人也出发前往开封县衙。
此时开封县衙,钱掌柜的副手一早就来了。
他著实没想到会有天大的好事砸在自己头上。
现在摇身一变,自己由副的转为正的了。
为今之计,就是先给宋大官人赔礼道歉,把钱一交,此事就算过去了。
接下来就能迎接美美的小日子了。
可是曾文没想到,今日一早他就带人到了开封县衙,直接就吃了闭门羹。
宋大官人不会这么早来上值。
至於你说是来交欠税的,想要见宋大官人,也得在门外等著。
想要进门,那也得等宋大官人愿不愿意见你。
曾文为了自己今后的荣华富贵,只能忍下来。
反正今日的任务十分简单,就是送钱,然后回去交差。
可是曾文等了许久,都不见宋煊来了。
齐乐成直接就不让人进县衙,就在县衙外面候著。
尤其是马车上的樊楼牌子得亮著,就这么等。
让更多的人知道就成。
如今樊楼来低头了。
这种事可是不能轻轻掠过,否则旁人都以为宋大官人害怕了樊楼的势力呢。
那今后还怎么能让別人心服口服的交税去啊?
围观的閒汉也不少,他们都愿意吃樊楼的血馒头。
反正其余正店给了钱了。
就在万眾瞩目当中,宋煊乘著赵禎的驴车到了县衙,直接从县衙后院进去的。
如此也算是为了赵禎的安全著想。
此时后院正在燉羊肉。
宋煊先是与张利一郭恩二人閒聊了一会,有什么事都让赵禎去处理。
“十二哥儿,这燉羊肉绝了,腹味光闻著可是少了许多,就是不知道吃嘴里啥滋味。”
张利一被桑怪指点后更是服气了。
以前学的啥是啥啊。
他才发现桑怪教授的是杀人技,而且別看桑怪瘦瘦巴巴的老爷们,嘴里说话又有些结巴。
可是人家是真厉害,这將来要是上了战场,那也是一员猛將啊!
如今张利一跟著郭恩一起练后,对於进嘴的东西需求量更大了。
“还没到点呢,这批羊肉是给头三名的犯人燉的,寻常人都別抢,咱们的燉羊肉等著中午的时候吃吧。”
“好好好。”
张利一闻言又轻鬆了不少。
其实也没有人逼他练,单单是在宋煊面前丟了面子,来县衙还有郭恩这个小子一个劲的练。
张利一脸上掛不住,更是想要爭一口气,
要不然自己真成了自家老爹嘴里受到照顾的关係户了。
这个面子,张利一丟不起。
宋煊进了后堂,警见赵禎已经坐在那里了处理周县丞提前摆好的文书。
有昨夜接到的报案,是有人处理,但是具体的定夺还是要知会知县一声。
桑怪那伙人看钱的人,除非县衙失火了,否则就算报案再多,也不会被调动。
免得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宋煊觉得无忧洞的人这么久都没有反应,定然是在背地里准备作妖。
赵禎对於这些事,乾的是津津有味,丝毫不觉得累。
宋煊则是拿起新鲜的小报,阅读起来有关东京城的趣事。
樊楼抗税不交这件事,也不知道是哪家正店背地里出钱了,给人整了头版头条。
就是主要说樊楼的事,其余的事件根本就没提。
过了许久,赵禎才开口道:
“十二哥,这樊楼钱掌柜昨天夜里就来过了,但是被轰了回去。”
“嗯。”
宋煊放下小报又拿起朝廷的邸报:
“是我安排的,我给过他们体面了,但是他们不想要这个体面,那我就不给了。”
“无论怎么爭斗,都是我大宋的损失。”
赵禎想要当个和事佬:
“既然他们知错了,十二哥就给他们个机会吧。”
宋煊把邸报往下拿了一点:
“六哥儿,你信不信,就算我让樊楼的人进来,他们依旧不会如实缴税的。”
“啊?”
“不能吧。”
赵禎觉得既然樊楼都低头主动来缴税了,再搞这些小动作,不是火上浇油吗?
刘从德大大咧咧的从县衙门口进来,自是瞧见了县衙外面的场景。
齐乐成倒是想要喊人来讹钱,但是刘从德一句我找你们宋大官人有正事,让齐乐成硬生生的忍住了。
无论如何,都不能耽误大官人的正事。
齐乐成想要回报,直接被刘从德给推开:“十二哥,我可是瞧见县衙外有樊楼的人在了。”
“是吗?”
宋煊警见被推出去的齐乐成:“老齐,进来说说怎么回事?”
“回大官人。”
齐乐成进来之后,便把昨日以及今日的事全都说了一遍。
他不知道宋煊是从后门进来的,也没有人通知他。
所以待在前门的齐乐成一直都跟樊楼的人耗著。
“这么说,樊楼已经把钱掌柜给开革了,换了一个新人?”
“对。”
宋煊点点头,隨即又安排班峰,借著巡逻的名义,把这个钱掌柜给约到县衙来,就说有事找他。
至於县衙外等待的樊楼人员,让他们继续等著唄。
反正他们交钱的时候也不著急。
刘从德见宋煊针对此事安排妥当后,才询问:“宋状元这事?”
“当然是给刘知州问个明白,到底做了多少假帐。”
宋煊嘿嘿笑了笑:“届时刘知州就可以去找樊楼背后的主人討要属於自己的那份钱。”
“这个好,还是宋状元仗义!”
刘从德伸出手讚扬了一句,他不知道赵禎来县衙看文书做什么。
难道他也想要像宋煊一样,喜欢断案吗?
在这里积累经验!
毕竟浴室杀人案目前实在是没有什么线索。
赵禎没有理会他们之间的对话,只是在回味,难道世上真的存在给脸不要脸的人?
机会一次一次的给了他们,但是被他们自己个一次一次的拒绝,
这不是蠢,又能是什么呢?
没让宋煊等太久,钱掌柜就半推半就的来了。
他心里能没有火气吗?
“坐。”宋煊给他倒了杯凉茶:“我方才得知,钱掌柜的竟然被樊楼给开革了。”
钱掌柜的无话可说,只能长长的嘆气。
这种结果,说实在的他都没有想到。
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总之,在钱掌柜的看来,掌握权力的这些人全都是蠢货。
他们靠著与大娘娘的关係得了富贵,一旦大娘娘逝去,他们这些依靠大娘娘关係生存的人,也定然守不住他们手里的富贵。
钱掌柜的只是在想林夫人一家老小,什么时候会喝西北风。
面对宋煊的找寻,以及亲自倒茶,钱掌柜岂能不知道宋煊的目的?
所以他大大方方的喝了茶,又讚嘆了一声。
“大官人有什么想问的,儘管问,小人定然知无不言。”
“樊楼的年流水有没有一百万贯?”
听著宋煊如此询问,钱掌柜嘿嘿笑了两声:
“宋大官人未免也太小瞧樊楼了吧?”
这下子连刘从德这个既得利益者也是目瞪口呆:
“难道早就超过了?”
刘从德也是看过帐本的,不过六十多万贯。
结果早就超过百万贯,那姓林的娘们,一年就独自吃掉了多少?
“直娘贼。”
刘从德直接忍不住骂出口来了。
“大官人可是要拘捕我?”钱掌柜的不想牵连自己。
“没必要的。”宋煊连连摆手:
“你在樊楼当掌柜的这么多年,知道的太多,很难顺顺利利的继续走下去的。”
听到这话,钱掌柜的动作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只想著报復樊楼,却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没有想到这方面呢。
钱掌柜的抬起头看向宋煊,他发现自己並没有太多討价还价的机会。
“宋大官人可否保护我以及家人的安全?”
“你愿意暂时的离开东京城吗?”
听到宋煊的询问,钱掌柜的面露不解:“难道宋大官人也惧怕林夫人吗?”
“我倒是无所谓。”
宋煊又站起身来,主动给钱掌柜倒了杯凉茶:
“主要是你不走,容易被报復,难道你想要我看著你全家老小的死尸,再给你报仇,搞那些泉下有知的桥段吗?”
钱掌柜拿起酒杯往自己嘴里灌,他觉得宋煊说的在理,
若是自己一家老小连命都没有了,到时候就算宋大官人明朝秋毫给自己报仇,那也是全都成空了。
钱掌柜是不愿意的。
“大官人想要如何安排我?”
钱掌柜放下手中的杯子,极为紧张的道:
“我在樊楼快要二十年了,许多消息我都知道。”
“就去我的住处应天府宋城过活吧,反正那里已经成了天下第一名校。”
“你若是效仿孟母三迁,兴许子孙有机会也能登榜为进士。”
宋煊对於其余地方也不熟悉:“那里我还是有点把握,外人动不了你们的。”
“应天府知府李迪我也认识,会给他写一封信的。”
钱掌柜觉得宋煊这个提议不错,当即伸出手指头:
“宋大官人,能否让我儿子在应天书院入学?”
“不能,你做梦去吧。”
宋煊断然拒绝道:“你有多少钱可以让应天书院给你儿子开个口子啊?”
“就算你有那个实力开口子,那也得看你儿子的实力如何,应天书院可不是东京城的国子监。”
“应天书院是要为大宋培养人才的,可不是给什么家底优厚,什么都不懂的膏粱子弟准备的。
钱掌柜听著宋煊如此果断,心里鬆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遗憾。
因为他害怕宋煊对自己是用完了直接丟掉那种。
所以才想要试探性的跟他討价还价。
幸亏宋煊他是有底线的,所以钱掌柜果断开口:
“好叫宋大官人,刘大官人知晓,樊楼的酒水销售,不光是卖明面上的,背地里的利润更多。”
钱掌柜捏著手中的杯子:
“宋大官人要查私酒的话可以去樊楼的仓库看一看,每月中旬都会有车子来拉走那些酒的。”
“但是要抓人要等到下个月了,到时候宋大官人人赃並获,定然能够出许多人来。”
酒是专营的,所以干走私那是更挣钱。
那些买了走私货的人,他们对外完全可以宣称是从樊楼高价钱买来的,甚至扬言是从无忧洞拍卖来的。
几乎没有人会报官。
这条利益链上的人可是不少,
宋煊眉头一挑,他上来就爆大招,是自已想的天真了。
还是走私酒这件事在樊楼根本就算不得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