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宋元庆一行人策马离去之时,清水县南门外十里处的拖木沟,初冬的阳光照耀着夯实的黄土路面。
棱堡高耸的箭楼上,苍州黑底金边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一队镇守棱堡的士兵在官道两旁持枪而立,铁面无私地拦住了两拨风尘仆仆的人马。
“站住!苍州境内,无路引者不得入内!”为首的士兵队长声音洪亮,手中长枪横挡在路中央。
左边那拨人马约莫二十余人,清一色藏青劲装,腰间佩刀柄上缠着恒国公府特有的金丝纹饰。
领头的是个方脸阔口的壮汉,闻言不屑地嗤笑一声。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们是恒国公府的人,奉国公之命来接我家公子回京!”
右边那拨人衣着更为考究,为首的瘦高男子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但温言细语中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
“这位军爷,我们是张阁老府上护院,来接我家少爷。还请行个方便。”
士兵队长坚守原则,寸步不让:“管你是国公府还是阁老府,我家王爷有令,入苍州必须验明路引!”
他粗糙的手指敲了敲挂在城门口的告示牌,上面朱笔写就的律令在阳光下分外刺眼。
恒国公府那方脸护卫一巴掌拍在身旁的马鞍上,“放你娘的屁!苍州王谋反在即,我家公子还在苍州境内,若有三长两短,你们担待得起吗?”
这句话像火星溅入了油锅里。正在路边歇脚的挑柴农夫猛地放下担子,古铜色的脸上青筋暴起。
“你个狗娘养的!你敢污蔑我们王爷?”他抄起扁担就要上前,被同伴死死拉住。
旁边的面摊儿老丈胡子气得直抖,拿起擀面杖就绕过面摊儿快步走过来。
“老汉我活了六十载,没见过比王爷更仁厚的人!王爷不但让我们开荒种地,还发放种子,减免赋税。干活还给双倍工钱。”
他颤巍巍地指着那护卫鼻子,“你们这些京城来的蛀虫,懂得什么叫民生疾苦吗?”
凉茶摊前,一个脸上带疤的中年汉子“咣当”摔了茶壶。
“荆州遭逢暴雨,河堤决堤,我带着妻儿逃难至此,是王妃派人教我煮凉茶的手艺。再敢诋毁王爷,老子拼了命也要撕烂你的嘴!”
他抄起板凳的样子,吓得几个护卫连连后退。
“就是,你去看看我们苍州,到处欣欣向荣,王爷和王妃带着我们赚银子还来不及呢,什么时候谋反了?”
“再敢胡说八道,打断你的腿。”
“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
转眼间,赶集的农妇、歇脚的脚夫、卖货的货郎都围了上来,个个怒目而视。
有人捡起路边的土块,有人抡起挑货的扁担。
张阁老家里毕竟是诗书之家,府里的人说话做事自然都有些分寸。
张阁老府上的瘦高护院,没想到这里的百姓如此拥护苍州王,见激起了众怒,脑子一转,急忙作揖赔笑。
“诸位乡亲误会了!我们只是奉命来接人,绝无冒犯王爷之意!”
“在吵什么!”
这时,一声暴喝从棱堡方向传来。人群自动分开条路,只见个黑塔般的汉子大步流星走来。
他的铁甲肩头上烙着北关亲卫营特有的狼头徽记,正是赵樽的心腹亲卫之一——碳头。
面摊老丈像见了救星:“碳头将军!这些京城来的混账竟然说咱们王爷谋反!”
闻言,碳头的眼神瞬间冷得像冰,手按在了刀柄上。
恒国公府的护卫们齐刷刷后退半步,那方脸汉子强撑着辩解:“我家公子华天佑还在苍州,我们必须……”
“你们找华公子?”碳头一愣,突然又咧嘴笑了,露出森白的牙齿。
“巧了,我家王爷大婚,华公子和张公子刚好都在府上做客呢!”
他转头对士兵吩咐,“去牵几匹马,送这些‘贵客’去王府。”
他故意在“贵客”二字上咬了重音,“让王爷亲自招待。”
两拨人马闻言顿时脸色剧变。
张阁老府的瘦高护院额头沁出冷汗,他们得到的消息明明说两位公子有可能被软禁了,怎会成了座上宾?
但此刻众目睽睽,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硬着头皮拱手:“那……有劳将军了。”
两名士兵带着他们去了王府,当马蹄声渐远,碳头眯眼望着官道尽头扬起的尘土。
摆面摊儿的老丈凑过来低声道:“碳头将军,这些人来者不善啊。”
碳头从怀里摸出个铜钱扔在面案上:“老丈放心,王爷自有分寸。来碗刀削面,多放辣子。王妃给了你那么多,也舍不得放。”
一行人沿着官道踏入清水县城门,映入眼帘的繁华景象令他们不禁驻足观望。
街道两旁不仅店铺林立,幌旗招展,各色货物琳琅满目。街道边还有许多摆摊的小贩。
卖糖人的小贩手法娴熟地转着糖稀,茶楼里飘出阵阵清香,布庄门前挂着最新染制的绸缎,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这……这真是穷乡僻壤的苍州?”恒国公府的方脸侍卫瞪大了眼睛,不自觉地摸了摸下巴,仿佛在确认自己是否走错了地方。
张阁老家的瘦高护院也眯起眼睛,打量着来往行人。
“京城百姓终日为生计奔波,愁眉苦脸,何曾见过这般自在的笑容?”
正说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蹦蹦跳跳地从他们身边跑过,手里举着刚买的糖葫芦,红艳艳的山楂上裹着晶莹的糖衣。
后面跟着的妇人连忙喊道:“小翠,慢些跑!”
那对母女虽然一身粗布衣衫,甚至都早已退了色,还有些破烂。但她们面上的笑容却是发自内心的,就像是生活过得很富足一般。
转过几条街巷,苍州王府的朱漆大门已近在眼前。
带路的士兵上前与守门侍卫低语时,瘦高个护院注意到王府门前的石狮雕刻得栩栩如生,却不见半点奢靡之气,反倒透着几分庄重肃穆。
“诸位,王爷有请。”侍卫拱手作揖,态度不卑不亢。
正厅内,赵樽一袭墨蓝色锦袍端坐主位,腰间玉带上的螭纹在光影间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