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无力回天
随着秦王与晋王交涉的结束,以及与两方各自的战令下达,大战几乎是猝然爆发。
而柳河两岸,自然是理所当然的首当其冲,双方箭矢乱飞不提,甚至更有悍勇之士试图强渡浮桥,直取秦王中军,意图毕其功于一役。
只可惜莫说是与触及秦王了,他们的马蹄甚至未能完全踏上浮桥,人就已被爆出的朱友文凌空拍成了血雾。
且不知道什么缘故,明明萧砚近在咫尺,竟未引来镜心魔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兵神奇袭。镜心魔只是紧紧护卫着晋王李存勖,异常果断地指挥中军精锐向北突进。战局瞬息万变,容不得丝毫犹疑。
故两河之间的营中,便立有千骑义从在朱友文的引领下渡河而过,率先与李存勖中军的义儿军接战,霎时间,人仰马翻,胡汉士卒混杂奔突,可谓是混战不堪。
但这仅仅是开始,随着双方指挥官的命令通过旗鼓、号角传达到各部兵马处,绵延十余里的战线上,双方超过五万的骑军集团各自出战,却是将整场大战一开始便全部推上了白热化的地步。
一方四面合围,只求尽可能迂回、包抄、分割、歼敌。一方则极力避免纠缠,战车阵依然发挥用处,用以拖延东、南面王彦章、元行钦部兵马,剩下的骑军集团则奋力向北冲杀,试图撕开赵思温的王庭大军,逃出生天。
整个伊逊河与柳河之间的广袤原野,便瞬间陷入了如雷般的马蹄践踏之中,双方战马都在左右飞奔,伺机突袭到对方的侧翼或身后,寻找着致命一击的时机。
所谓密集接战下,兵刃相加,生或死都在瞬间决定。在那一刹那间,先是所有人的怒吼声冲天而起,然后迅速代之以金属碰撞、格挡所产生的那种叫人耳鸣的交鸣,再下个瞬间,一切声音又被枪矛刺透人体的闷响取代。
于是从高处俯瞰,两股庞大的骑军浪潮先是缓缓接近,继而猛然提速,高速机动,从整齐到混乱,只经过了很短的时间。双方的各部骑阵迅速从泾渭分明到犬牙交错,不顾伤亡地冲击着赵思温步军大阵与两翼骑兵的拦截。
于是明明是骑军用战,战线的密度非但没有因此而松散,反而在激烈的对冲与挤压下愈发紧密、纠缠不清。
到了这个时候,随着四面八方全线交战,萧砚与李存勖也是瞬间便失去了大部分参战部队的指挥权,毕竟,要想在这种规模的大战中对已经投入战斗的部队进行微操,未免就有些痴人说梦了。
但作为双方的主帅乃至于两个政权的最高掌权者,却又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的,在没必要的情况下,更不可能轻易亲自涉阵,因为一旦涉阵,就意味着整个战局的信息都与自己无关了。
而作为主帅,却必须尽可能的从整个战局中捕捉到对自己有利的信息,进而及时作出全局调整,从大兵团角度对方面负责人进行宏观的命令传达,是继续围困,还是分割歼灭?是稳固防线,还是扩大突破口?每一个决策,都关乎数万将士的生死和整个战役的走向。
当然,如果主帅涉阵,亦有相应的效果,如提振士气、震慑敌军,甚至因为吸引敌军注意在一定程度上搅乱对方中军的部署与意图等,但这点效果,除非战事本就到了危如累卵需要主帅亲自上阵的地步,或者是大战到了尾声展开追击的时候,不然永远是得不偿失的。
所以大战一开始,萧砚和李存勖都避开了主要交战区域,尽可能的让自己暴露在己方将士的视线中,然后各有所为。
李存勖披上一件大红披风亲率王旗压阵,身影在乱军中格外醒目,以此激励着向北突围的将士。而萧砚则稳立于大营高耸的望楼之上,张起一面伞盖,兀自按剑而立,观诸军破敌。
不过终究而言,决定胜负的关键,往往在于细节与底蕴的较量。
双方固然都是百战精锐,基层将士之战阵经验、素质皆乃当世最强,但归根结底,因核心驱动力不同,而造成的多方面影响便是极为致命的。
一方深陷重围,并还有被丧胆的漠北军拖累,固有突围回家的动力以及兵力优势,但连日奔袭转进,终有力竭、恐惧之势。
一方兵力虽少了近万人,亦有连日追击之疲倦之苦,但士气振奋,人人奋起,皆知此战若定,将要完全定鼎中原之局,更知秦王亲临观战,所谓新朝开国之功,元从之身,北地甫定,平灭江南已有禁军,来日大战渐稀,在场诸军建功立业的机会将日益难得,如何敢不竟全功?
故战局的天平,在萧砚亲临的那一刻,其实便已悄然倾斜。
晋军因要为凿开北面通道,先锋死伤枕藉。而三面又分别面临不同程度的压力,更不知萧砚还会不会有后手或幽州援军……肯定是有的,王彦章不过只领了万余兵马出塞,幽州岂能没有援军?
所以在判断之下,李存勖立即命耶律剌葛领着他的漠北中军本部上前突进,并直接要求李嗣源与李存礼负责严厉督促漠北军上前,若有擅退者,直接斩杀。
耶律剌葛这个自封的所谓漠北大汗,说白了就是个丧家犬,焉能不清楚自己当下的地位,故发狠之下,不但催促乙室部、迭剌部等大部出兵凿阵,更直接派了自己的心腹主力前出,此战危急,已到了身家性命都不保的地步,俨然是要不成功便成仁了,所以就算是耶律剌葛,都摆出了玉石俱焚的架势。
望楼之上,一直不发一言,蹙眉观察战局的萧砚自是马上看见了晋军阵中的这一部署变化,却是顺势便对身侧的钟小葵下了一道新的命令。
“给赵思温传令,让其倾尽全力,不顾一切压向南面,务必拖住耶律剌葛的漠北军,不得使其脱身,以配合本王接下来之部署。”
钟小葵肃然领命,转身疾步下楼。片刻,一只矫健的海东青自望楼下冲天而起,飞向北面战场。
“另,让公羊左可以出动了。”
束手立在萧砚身后的石敬瑭小心瞥了一眼旁边的李存忍,见后者只是一直咬着下唇,目光复杂的观战,好像没有听到这道命令一般,却是躬身应诺,快步传令。
于是片刻,一直藏于营中,为公羊左所领的那部之前由李珽发往塞外的五千幽州突骑当即奔袭出营,然而,他们并未直接扑向东面的浮桥战场,而是出人意料地急速西渡伊逊河,旋即沿着远离主战场数里的河道西岸,如同离弦之箭,全速向北包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