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具备一定规模的船坞和工匠都被集中起来,在天道盟的监督下,为舰队建造和维护船只,或改建商船用於运输。
对博多湾、难波津等几个条件优良的港口进行了扩建和加固,修建永固性的码头、仓库、兵营和防御工事,使其成为天道盟海军在东海的前进基地和跨海运输的中转站。並在这些港口常驻一定数量的水师舰船和陆军部队,確保对瀛洲的绝对军事控制和海上通道的安全。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单美仙保留三万远征军中的两万常驻瀛洲,分为若干卫戍区,驻守关键城池、港口和矿区。定期进行扫荡式巡逻,清剿可能藏匿於山林中的残敌或土匪,確保地方安定。同时,从归降的倭人中挑选青壮,编练“协从军”,由天道盟军官担任中高层指挥官,负责辅助驻防、维持治安等次要任务,其待遇与本土军队有显著差距,以此作为消耗品和维稳工具。
在单美仙雷厉风行的治理下,瀛洲这片刚刚经歷血与火洗礼的土地,被迅速整合进天道盟的战爭机器之中。无数的金银被抽取,通过海船输往大陆;基层社会结构被强行重塑,旧有的记忆和认同被有计划地淡化、覆盖。
当北方群雄还在为中原一城一地的得失而绞尽脑汁时,天道盟已经將目光投向了更广阔的海洋。征服瀛洲,不仅获得了重要的贵金属资源,更获得了一个稳定的东方侧翼和强大的海军前进基地。
………………
公元620年,冬。
凛冽的北风自广袤无垠的蒙古高原呼啸而下,毫无阻碍地席捲过这片古老土地。
风掠过枯黄的草尖,发出呜呜的嘶鸣,捲起地表的浮雪和沙尘,將天地间搅得一片灰濛混沌。天空是那种铅灰色的、压得很低的穹窿,吝嗇地透下些许惨澹的光线,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这里曾经是北魏六镇之一,拱卫平城的北方锁钥——怀荒镇的故地。
如今站在这里举目四望,所能感受到的,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荒凉与破败,一种被时间和战乱反覆蹂躪后,留下的近乎死寂的沉淀。
那道曾经绵延雄峙的土垣,如今更像是一道匍匐在大地上的丑陋伤疤。墙体早已不復当年的高大笔直,在数百年的风雨侵蚀、人为破坏以及后来缺乏维护的岁月里,它变得低矮、残破、支离破碎。
巨大的豁口隨处可见,如同被巨兽啃噬过,坍塌的土块堆积在墙根,与荒草冻土混杂在一起,难分彼此。墙体表面布满沟壑纵横的雨裂风蚀痕跡,裸露的夯土层在冻融作用下不断剥落。
沿著残垣断壁行走,偶尔能看到一些更高大的墩台或烽燧的基座。如同巨大的坟塋,孤零零地矗立在荒原上。
原本用於燃放烽火、瞭望敌情的顶部平台早已坍塌,只剩下几堵兀自挺立的、布满裂缝的残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攀上这些基座,视野豁然开朗,但也更加深刻地感受到这片土地的荒芜。昔日的校场、营房、仓廩区域,如今只剩下些许高出地面的土埂和散落各处的砖石瓦砾。
一些规模较小的戍垒和哨所几乎被夷为平地,若非当地人的指点或对地图的熟稔,很难再辨识出它们確切的位置。只有那些偶尔从冻土中翻捡出来的、锈跡斑斑的箭鏃、断折的矛头,或者印有模糊北魏年號的残破砖块,还在无声地诉说著这里曾经流淌过的热血与承载过的使命。
北齐天保年间,高洋皇帝下令废弃六镇,將民眾內迁,这道命令彻底终结了怀荒作为军事重镇的命运。自那以后,再没有系统的修缮,只有无情的遗忘和自然的消磨。这些曾经的钢铁壁垒,如今成了狐狸、野鼠的巢穴,成了过往旅人暂时躲避风雪的棲身之所,也成了这片土地沧桑巨变最沉默的见证。
怀荒地处中原农耕文明与北方草原文明的交错带。在北魏全盛时期,依託军镇体系和屯田政策,这里曾经是“桑麻蔚然,稼穡连阡”的富庶边陲。然而,如今的景象已是天翻地覆。
大规模的、整齐的农田早已消失不见。放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荒原。只有靠近那些零散村落的地方,才能看到一些被粗糙石埂勉强划分出来的、小块小块的“田”,里面残留著去岁未曾收割乾净的、低矮的黍秆或耐寒牧草的根茬。这些土地贫瘠,耕作方式原始,產出极其有限,仅仅是维持著村落里那点人口不至於完全饿死的水平。
农业的凋敝使得畜牧业重新成为了这片土地的主导生產方式。可以看到一些零散的羊群和瘦骨嶙峋的牛马,在枯草地上艰难地寻觅著一切可以果腹的草根和苔蘚。
牧人穿著厚重的、脏污不堪的老羊皮袄,脸上包裹著防风的粗布,蜷缩在马背上或蹲在背风的土坡后,眼神麻木而警惕。他们並非纯粹的草原游牧民族,大多是被迫放弃农耕、转而依赖牧养的原住民后裔,或是前来依附的零星牧民。他们的牲畜规模很小,抗风险能力极差,一场白灾雪灾就可能导致灭顶之灾。
气候似乎也在加剧著这种变迁。相较於北魏时期,此地的冬天显得更加漫长和酷寒。冻土深达数尺,河流冰封,缺乏有效的水利设施,使得农业恢復的希望愈发渺茫。土地,仿佛正在以一种倔强而冷酷的方式,褪去农耕的痕跡,回归其游牧的本色。
与北魏时期数万军民的繁盛相比,如今怀荒故地的人口可谓稀若晨星。偶尔能看到一些低矮的、仿佛隨时会被风雪掩埋的村落。
这些村落毫无规划可言,十几户、几十户人家杂乱地聚集在一起。房屋多是就地取材,用土坯垒砌,或者乾脆就是半地穴式的“地窝子”,顶上覆以茅草和泥土,低矮而阴暗。烟囱里冒出的炊烟稀薄而无力,很快就被寒风吹散。村落周围用粗糙的木柵栏或坍塌的土墙象徵性地围一下,更多的是一种心理安慰,根本无法抵御任何像样的攻击。
居住在这里的人,成分极其复杂。数量最多的是“六镇后裔”。他们的祖先曾是北魏最精锐的边防军,但经过孝文帝南迁、六镇之乱、北齐废弃等一系列变故,他们早已失去了昔日的荣耀和地位。
留在这片故土上的,多是当年未能或不愿南迁的底层军户和他们的子孙。数百年的隔绝与混居,使他们高度“胡化”。他们说著一种掺杂了大量突厥、鲜卑词汇的、口音古怪的汉话,生活习惯上游牧与农耕混杂。男人大多精通骑射,性格彪悍而隱忍,对南方的朝廷无论是过去的北魏、北齐,还是现在的竇建德缺乏认同感,生存是他们唯一信奉的法则。
此外,还有来自草原的游牧人口。一些小的突厥別部、或者契丹、奚人的帐落,会季节性地在这片缓衝地带游牧。他们与本地居民既有摩擦,也有交易,关係微妙。还有一些则是在中原歷次战乱中逃难至此的流民,他们如同无根的浮萍,挣扎求存,是这片土地上最弱势的群体。
这些混杂的居民,共同构成了怀荒故地独特的社会面貌。他们缺乏统一的认同,內部时有爭斗,为了有限的水源、草场、乃至一口粮食,都可能爆发流血的衝突。
竇建德的大夏名义上管辖这里,但乐寿的政令对此地的影响微乎其微,仅限於偶尔的象徵性徵税和名义上的羈縻。真正的秩序,由实力和生存本能决定。
正因为这种权力真空和地理位置的敏感性,怀荒故地成为了一个危险的“军事通行区”而非过去的“军事防御区”。
小股的突厥游骑会像幽灵一样,不时出现在地平线上。他们人数不多,但装备精良,骑术高超,来去如风。可能是前来侦察南方虚实的哨探,也可能是进行季节性掠夺的马贼。他们的出现,意味著杀戮、抢劫和掳掠。当地的村落和零散牧民对他们既恐惧,有时又不得不进行一些隱秘的交易,用情报或有限的物资换取暂时的安全或些许生活必需品。
同样,南方势力主要是竇建德方面的使者或小规模部队,也可能秘密穿越此地,前往草原与突厥进行某种联络或谈判。这片荒原,成了各方势力暗中角力、传递信息的灰色通道。
除此之外,本地也滋生著一些纯粹的匪帮流寇。他们由活不下去的逃亡士卒、破產牧民、地痞无赖组成,或啸聚山林,或藏匿於某处废墟之中,打劫过往的商旅主要是些敢於冒险、走私盐铁等违禁品的亡命徒,或者袭击防卫能力更弱的村落。
行走在这片土地上,除了要对抗严酷的自然环境,更要时刻提防来自各方的不明危险。
在这里,信任是一种奢侈品,刀箭和坐骑才是活下去的保障。(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