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无声,小院仿佛被一层薄薄的素缟覆盖,天地间一片岑寂。
易华伟独立庭中,紫金雷芒在眼底深处缓缓敛去,周身那无形的威压也随之消散,重新归于一种深潭般的沉静。他刚刚完成身体的彻底修复,正感受着这具躯壳前所未有的充盈力量,以及那依旧如影随形、却似乎松动了一丝的天道枷锁。
就在这时,一种微妙的、被窥视的感觉,如同冰凉的蛛丝,轻轻拂过他的灵觉。
不是市井小民的偶然张望,也不是宵小之徒的觊觎。这道目光沉稳、厚重,带着审视与探究,如同盘石般压来,却又巧妙地融于这冬夜的静谧,若非易华伟此刻感知敏锐至极,几乎难以察觉。
他并未回头,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只是将目光投向小院那扇简陋、甚至有些腐朽的木门。
门外,并非空无一人。
一道身影,如同院墙本身的阴影延伸,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门外三尺之地。
此人身材高大魁梧,即使在暗夜中,也自然流露出一种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他穿着一身深青色的锦袍,外罩玄色大氅,面容轮廓刚毅,线条如同刀劈斧凿,一双眼睛在雪夜的微光下,锐利如鹰隼,此刻正穿透门缝,精准地锁定了院中的易华伟。
正是独尊堡堡主,“武林判官”解晖!
他并未刻意隐藏行踪,也没有立刻破门而入的霸道,只是站在那里,便仿佛一座山岳横亘于小院之外,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漫过矮墙,试图渗透进这方狭小的天地。
这压力并非杀气,而是纯粹的、上位者审视领地内不安定因素的威权,以及顶尖武者对同级别存在的本能感应。
易华伟缓缓转过身,正面对向院门的方向。披散的头发在寒风中微动,粗布麻衣在雪夜里显得格外单薄,但他站在那里,姿态随意,却仿佛是整个院落的中心,解晖那无形的威压落在他身上,如同泥牛入海,未能激起半分涟漪。他的眼神平静依旧,那深渊般的漠然甚至比解晖的审视更令人心悸。
“吱呀——”
一声轻响,打破了雪夜的死寂。并非易华伟开门,而是解晖动了。他并未用强,只是伸出宽厚的手掌,在门板上看似随意地一按。那扇看似破败却依然坚固的木门,门闩处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竟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消融,无声地向内滑开。
解晖一步踏入小院。
他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加锐利,如同实质的探针,上下扫视着易华伟。从他那身与成都繁华格格不入的粗布麻衣,到披散的头发,再到那张在雪光映衬下显得过于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非人般温润光泽的脸庞。解晖的视线最终停留在易华伟的眼睛上——那双眼眸,深邃无波,仿佛映不出世间任何光影,只有一片亘古不变的漠然。
“成都,是个好地方。”
解晖开口,声音低沉雄浑,带着一种金铁摩擦般的质感,在寂静的小院里格外清晰。他没有寒暄,没有询问,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易华伟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解晖对此并不意外,或者说,易华伟这种超乎寻常的平静反应,反而印证了他心中的某些猜测。他向前缓缓踱了一步,脚下的积雪发出轻微的咯吱声。随着这一步踏出,一股更加凝练、更加霸道的气息从他身上升起,不再是之前的威压试探,而是如同山洪倾泻,带着“天罡玄气”特有的刚猛无俦、裁决生死的意志,直扑易华伟!
这股气息狂暴而精准,意图并非伤人,而是逼迫!逼迫眼前这个神秘莫测、气息如同深渊般难以揣测的“游方客”显露出真实的底细。空气仿佛凝固,院中飘落的细小雪被这股气息卷动,形成一道无形的漩涡,环绕在两人之间。
易华伟依旧未动。
就在那蕴含着解晖数十年精纯功力的气息即将及体的瞬间,体内那奔流不息的紫金色真元微微一动。体表尺许范围内,空间似乎极其细微地扭曲了一下,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漾开一圈几乎不可见的涟漪。
“啵——”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气泡破裂的声响。
解晖那足以让一流高手心神俱裂、筋骨酥软的霸道气息,撞上那无形的涟漪,竟如同撞上了一堵绝对光滑、坚不可摧的琉璃墙壁!气息瞬间溃散,消弭于无形,甚至连带起的风都平息了。易华伟的衣角都没有晃动一下。
解晖瞳孔骤然收缩!高大的身躯微不可察地一震。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发出的试探性气劲,在触及对方身体之前,就被一种更精纯、更凝练、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本源规则的力量……湮灭了!不是被击溃,不是被抵挡,而是如同冰雪遇上骄阳,无声无息地被消融、分解、化为了最原始的元气!对方甚至没有主动反击,仅仅是那护体的力量自然流转,就轻易抹去了他的试探!
这是什么武功?!
解晖心中巨震。他纵横巴蜀数十年,会过无数高手,便是三大宗师当面,他自信也能感受到对方力量的属性与层次。但眼前此人,力量本质之精纯玄奥,防御之浑圆无瑕,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那绝非此界任何已知的神功绝学所能达到的境界!
一瞬间,解晖心中闪过无数念头:魔门隐世的老怪物?道门不出的奇人?还是……来自域外的神秘存在?无论哪一种,其威胁性都远超他的预估!
院中再次陷入死寂。雪落得更密了些。
解晖脸上的审视和探究,终于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所取代。缓缓收回了外放的气息,那山洪般的压力消散无形。他深深地看着易华伟,眼神复杂,忌惮、疑惑、甚至还有一丝极淡的……惊悸。
“阁下好修为。”
解晖的声音低沉依旧,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居高临下,多了几分凝重:“不知高姓大名?驾临成都,有何贵干?”
易华伟的目光终于从解晖的脸上移开,投向铅灰色、仿佛压得很低的夜空。声音响起,依旧嘶哑平淡,却带着一种穿透风雪、直抵人心的冰冷韵律:
“过客而已。此间事,与你无关。”
他没有回答名字,也没有解释目的,只是给出了一个近乎漠然的声明。
解晖的眉头紧紧皱起。对方的回答滴水不漏,却又充满了无视与疏离。
“过客”?
一个拥有如此恐怖修为的“过客”,出现在他视为禁脔的巴蜀核心成都城,怎能无关?这更像是一种宣告——宣告他解晖的规则,对此人无效!
“成都,乃解某治下。”
解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金铁般的冷硬,属于巴蜀霸主的威严再次凝聚:“任何可能扰动此地安宁的因素,都与解某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