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呦呦疯了似的一把抓过托盘里剩下的纱布垫,厚厚一堆拢在一起,用尽全身力气按压在男人的冒血的伤口处,像个执迷不悟的失心者。
不过须臾,女孩手中的那一堆白纱全都染成了鲜艳的红,可她视若无睹,仍旧没有放弃,孟呦呦利落地脱下自己的外套,团成一团堵了上去。
楚瑶原本蹲在他们身后,此刻默默站起了身,后退几步,注视着眼前的女孩魔怔地做着毫无意义的事,楚瑶并没有上前阻止她。
太残忍了,真的太残忍了!
她要怎么去告诉面前这个满眼伤痛的女孩?难道要跟她说:你心爱的这个男人,他身体的凝血功能已经没什么用了,现在只不过就是眼睁睁等着他身体里的血一点点流干,最终走向死亡。
时间长点的话,兴许能再多耗个十分钟,否则……她无法再进行思考,楚瑶垂下了眼睛,她也看不下去了。
“止不住,霍青山,好多血,我止不住,怎么办?我该怎么做?霍青山,我好害怕!”女孩无助又绝望地喃喃,破碎的音节带着浓重的颤音。
她低下头,额头抵在他僵冷的肩头,“霍青山,我真的好害怕!你别这样!”
这间临时腾出来用于急救的壁龛层高十分低矮,昏黄的手电筒光勉强撑亮一方空间,光束里浮动的尘埃混着血腥味。
头顶的土坯墙还在往下掉细小的泥渣,落在霍青山染血的军装上,又被孟呦呦无意识拂开。
应该不是错觉,楚瑶听见有人在敲门,但那敲击的力道透着股说不出的颓意。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秃鸠。
门开后男人迅速瞟了眼屋内,又飞快收回,出口时的声音难得带上了几分克制不住的哽咽:“刚刚接到通知,后方师部紧急批准调了架直升机过来,负责输送翻译员同志前往C1驻点继续执行‘惊蛰’任务。预计两分钟后降在 C4驻点五点钟方向一百米处,孟翻译,得跟我提前过去就位。”
楚瑶没有替她做出回应,她侧过身让开位置,目光落在女孩萧条的背影上。秃鸠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去。
他们看见,女孩缓缓松开了手上的纱布和衣服混合物。
静默片刻后,孟呦呦低头凑近贴到男人耳边,唇瓣轻轻擦过他耳垂,柔声说:“我答应你了。”
他们说,听觉是人类走向死亡的阶段最后丧失的知觉,孟呦呦希望这是真的。
秃鸠突然造访的这一段话,仿佛在一瞬间唤回了女孩的理智。这前后的差别,像是彻头彻尾变了的两个人。
女孩将染血的外套重新穿在身上,转过身来,眼睛还红着,却没了丁点泪意,她直视他们,开口时的声音无波无澜:“好,我现在跟你过去。”
孟呦呦只纵容自己崩溃了几分钟,不能再多了。
擦肩而过时,孟呦呦倾身附耳,同楚瑶请求道:“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楚瑶微微颔首,眼神示意她讲。
“别看他每天雨里来、泥里去的,其实他私下特别爱干净,你可以帮我给他擦一下身体吗?这样他走的时候可能会稍微舒服一点。”她补充:“我的水壶里还有半瓶水。”
楚瑶答应下来:“好。”
“还有,我现在得离开了,你能不能在这里替我陪一会儿他,我不想他生命最后的这几分钟里,只有他一个人。”
楚瑶一一应下:“好。”
女孩朝他展露一个空洞的微笑:“谢谢。”